祕密(三)

張野和吳瀚在S.Muse又玩了一會,看時間不早便離開了,分開之前,張野再三拜託吳瀚在自己的作品上多費點心,吳瀚拍拍胸膛讓他放心。

回到酒店,張野放任自己深陷在柔軟的牀裏,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又回到了S.Muse,一個白色的狂歡的精靈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他彷彿再一次聞到了那玫瑰花香,着實又讓他回味了許久。混混沌沌中他沉沉睡去,夢見自己和一個女人住在一座荒無人煙的小島上,小島上有一片浩渺的湖泊,站在一頭看不到另一頭,一望無際。湖邊有一座他們的木屋,他們在屋前的葡萄藤下忘情擁吻,在屋後廣袤的草原上奔跑,在陽臺坐看大雨落在湖面,在廚房嘗試各種黑暗料理,在湖邊緊緊相擁看夕陽墜入水中把湖水染成火焰的顏色,在躺椅裏仰望夜空徹夜等候流星劃過許下最浪漫的願望。他們的存在點亮了小島的生機。

儘管那只是張野的一個夢,儘管他根本沒有看清女人是誰,但他堅信,那就是曼莉。

清醒之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是不會和她有任何的故事發生,但能見到曼莉,他心裏四處亂撞的小鹿就已經十分滿足。之後的幾天,他都會準時地出現在S.Muse,坐在第一天的位置,要同一款酒,滿懷期待地等待着那熟悉的味道從遠處飄來。與戀愛的不確定相比,這種單方面的等待每一次都不會落空,這使得他小小的情愫得以滿足,感到安心。但每次他遠遠觀望,看着曼莉熱情地和每一個求歡者聊天、擁抱、共舞,給大家帶來激情和歡樂,胸腔裏都會燃起一股火焰,跳動着、不安着,吞下的烈酒澆不滅它然而助長了它的勢頭,可最終這都會化成一聲嘆息,因爲曼莉的美麗是那麼遙不可及。

等待也不是全無結果,混亂的人羣裏,張野每晚在最後都會幸運地成爲曼莉衆多舞伴中的一個,幸運女神一連眷顧他好幾夜。當然了,他們並無交流,每次共舞的時間也不長,因爲她對每一個人雨露均沾。成爲舞伴的欣喜與這榮幸稍縱即逝帶來的失落交織之餘,他欣慰地從她的笑容裏讀出了對自己的熟悉,他是這麼覺得。他想,如果有機會能說上一句話該多好。

那晚結束的時候,張野照例倚靠在閃着蒼白色光芒的招牌下面,準備目送曼莉坐上從黑夜裏駛來的豪車離開。似乎是狂歡結束得略早,她的“黑夜騎士”沒有到來,她一個人站在樹下,手裏亮着一點熒光,一縷白煙扭動着身體拼命向外逃離。張野鼓足勇氣向曼莉走去,他從不相信怪力亂神的說法,但他當時覺得冥冥中一定有一種神祕的力量讓曼莉也轉過了頭,發現他,淺淺一笑,更是主動開口聊了起來。在不長的幾步路的時間裏,張野在心裏把釋儒道里能想起來的仙佛通通謝了一遍。

“你好啊,大作家!”曼莉始終保持熱情和活力,不明真相的人都會以爲她是在跟認識許久的老朋友打招呼。

“你可真是折煞我了,就是憑興趣隨便寫點東西。”

“你不好奇我爲什麼知道嘛?”曼莉掐滅菸頭,笑着問他。

張野緊張到沒注意到這件事。

不等他張口,曼莉用手指點着他的胸口說:“我會讀心喲。”她纖細的食指觸碰到張野的時候,他似乎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電流從曼莉的指尖傳出,流入他的身體。

張野顯然不會相信這番說辭,想了想,自己在這並沒有什麼熟人,唯一有關係的就只有吳瀚,是他向自己介紹了曼莉的身份,也是他“臨門一推”把自己推向曼莉,或許是他跟曼莉提過吧。她沒說破,還開了一個俏皮的小玩笑,張野不禁浮想聯翩起來,美好極了。

正當他自我陶醉之際,遠處亮起兩盞明亮的車燈,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曼莉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出一個二維碼,對着張野說:“我要走了,加我微信,再聯繫吧。”

“啊?”

“我說,加我微信!”曼莉不耐煩地說。

張野趕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用最快的速度打開微信“掃一掃”掃描了曼莉的二維碼,曼莉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笑出了聲,隨即轉身離去,上了遠處等候着她的車。引擎轟鳴,兩束亮白的光劍劃破沉沉黑夜,黑夜騎士持着雙劍消失在遠方,倏忽間一切又恢復平靜,只有張野身後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閃着。

張野望向曼莉離開的方向,氣憤那輛車來得真不是時候,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話,卻只有一句話的時間。他又看了看手機上彈出的新消息“你已添加了菠蘿味的大西瓜”,心情纔好了不少,心想好可愛的名字啊。

回的酒店,他拒絕了朋友們的開黑邀請,與瀏覽曼莉的朋友圈相比,任何遊戲的樂趣都變得索然無味。曼莉的朋友圈僅顯示半年的內容,不多的內容張野反反覆覆看了很多遍,每一張圖片都會放大仔細觀察,每一段文字都細細品讀,他在曼莉的朋友圈裏汲取着一切有關她的信息——她愛衝浪,愛插花,愛吃甜點,常和朋友們一起游泳,一起唱k,一起參加各式各樣的演唱會音樂節,想要從中找到能和她建立起聯繫的東西。對,音樂,張野從牀上蹦起來,從衣櫃裏拿出他出遠門一定會帶着的葫蘆絲,小聲地吹了幾首練習曲,發現自己早已爛熟於心的曲子卻頻頻吹錯。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他無法集中精神了,決定不再想有關曼莉的一切,他此行還有更重要的事。放下葫蘆絲,他給吳瀚發了一條微信過去,問問他那邊處理得怎麼樣。

臨睡前他暗暗下決心,自己不能再魂不守舍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野就收到吳瀚的消息,說已經找到有意向的資本,正在談,讓他不要急。張野只好給前臺打電話把酒店又續住了幾天。

之後兩天,因爲有了曼莉的聯繫方式,他也就再沒有去S.Muse等待過,這期間倆人零星地聊過幾句,不過在某程度上,通過微信聯繫的方式還沒有去S.Muse來的穩定,在S.Muse的等待終會有結果,而微信上的等待有可能是很久的音信全無。

第三天,張野悶在酒店難受,便一個人來到江灘散步。走在江邊,他回想起自己的大學時光,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他們的形象大多已經模糊,很多人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被他記錄在小說裏,許多靈感就是在這裏散步時靈光一現的。舊地重遊,長江被破壞更加嚴重,渾濁地不忍直視,幾個赤裸着上身的大叔毫不在意地暢遊其中。他決定再去江漢路看看。

走進江漢路,一字排開的各式風格建築——歐陸風格、拜占庭風格、文藝復興風格的建築靜靜矗立在街邊,柱廊間一瀉而下的臺階,每一塊厚實質地的磚石都凝聚着歷史的厚重,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張野沿着路一直走,仍由雙腳走去哪裏。

張野坐在一家咖啡館稍事休息,拿出手機刷新朋友圈,發現曼莉在幾分鐘前更新了,是她和另一個女孩的自拍,桌前擺着兩塊蛋糕、冰淇淋甜品和兩杯咖啡,定位在MiHiMiHi法式旗艦店,她的朋友和她一樣端莊迷人,甜美的笑容散發着不可一世的清高和魅力。他趕緊打開手機地圖,輸入了地名,發現這家店就在江漢路,離自己不遠。

距離上一次見到曼莉,已經是61小時34分鐘了,他一邊算着時間,心中一個“美麗邂逅”的計劃也醞釀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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