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麗絲。”我輕喊着面容憔悴的她。
“啊？”
“別喪氣嘛，再想想其它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
“你能不能用魔法變點東西呢？或者用大火……”
“不行的，魔法師施法需要念咒語、集中精神再加上暢通的氣息，現在我手腳都被死死綁住，根本沒有辦法順下心來。”
“……”
“況且敵人也會妖法，就更沒勝算了。”
“唉……”我訴說心事：“你會不會怪我們，把你拉出來探險？”
“怪……”桃麗絲說了一半，就把臉埋在手臂中，使勁地晃腦袋。
沒有追問。記得上次對抗銀鬍子時雖全體落敗，可她表現出來的勇敢卻令人難以忘記。走到現在，她已經是全團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是生離死別的夥伴。我沒有虧欠過誰，只是在乎朋友的想法罷了。但求愧疚感蕩然無存，無憾走完長路。
籠內空間狹小而擁擠，我勉強翻了個身。透過夾縫，蛇女和青面武士的相貌竟一覽無遺。
首先是蛇女，她可真是個蛇蠍美人。拋開華麗的衣物不說，光是駱駝座駕就高人一等。從未見過鑲金邊的紅色上衣，加如裙子一般的紅色寬腿褲服飾。雖然用紅面紗把臉矇住，卻依然能清晰看到其右嘴角的大痣。除此之外，身上佩戴的珠寶首飾簡直令人乍舌。尤其醒目的是頭環上的紅寶石，上面還有條直立的小金蛇雕，一看就是來自異域的裝扮風格。再有，一串大號的象牙項鍊，腰間的青綠石，手鍊腳環等裝飾品不勝枚舉，堪稱皇宮貴族。我想不明白，爲什麼如此有金錢有地位的女人會做出這令人髮指的事來，她到底有何目的？再說武士們：個個都面如鐵青，相貌猙獰，不像正常人，倒像是被操縱的殭屍傀儡。他們推着囚車，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一板一眼地走着，看得人脊背發涼。
後排的某隻籠子，溫妮和尼爾果真關在一起，可他們愉快地交談着，完全不理會哭天喊地的旁人。
“溫妮，看來之前的承諾是無法兌現了。”
“什麼承諾？”
“帶你找到紅城呀。”尼爾嚥了咽口水：“好想在那邊生活，和你，和大家。”
“哈哈。”
“它會讓我遺憾一輩子。”
“別這麼說。”溫妮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能和你一起死，就算沒有明天也不遺憾了。”
“溫妮。”尼爾挪動了下，將臉貼近她：“讓我靠着你好嗎？”
溫妮沒有拒絕。此刻，溫暖的情誼瞬間讓絕望的陰霾煙消雲散。幸福終究來敲門了，縱使它來遲一步。
伴着永不停歇啼哭聲，車隊終於駛在了一條像樣的路上。兩旁的樹木緩緩而過，一成不變的也只有它們。待車停滯時，我轉頭看了看前方，一座高大而冰冷的城牆攔住了去路，上面刻着幾個大字：聖魯茲。
“簡，我可憐的女兒，媽媽再沒辦法給你烹雞蛋糕了！”一婦人大哭起來。
“你們會遭報應的……”
目的地到了，它毫無預兆地闖入了人們的視線。隨之，被囚者們喊得更厲害了，不像我們一無所有，他們惦記的，還包括家庭、朋友、財產。不過到這裏，過去種種也浮現在我腦海，即使之前說好不再回憶：那段艱苦卻拼搏的日子，那段悲傷又快樂的日子。帶着心願踏上舊大陸，尋找永久和平的安身之所等，無不纏繞在我心中。不惋惜嗎？或許是，或許又不是！因爲大家都曾努力過。結果並不重要了，有這段日子就足以讓我接受長眠。
沒多久，車隊得到了通行許可，繼而駛入。可見，看守的聖魯茲衛兵整齊地列陣在大門兩側，督查隊伍行進。我無力地擡頭，觀望這座城池：如出一轍的灰磚透着無盡的絕望，陰暗潮溼的苔蘚使路面反着青光。再往裏，外牆內還有第二座高牆，兩者之間是散發臭氣的水溝，整片空間充斥壓抑。過了內牆，一片片果園就出現了，其間還有農夫在耕作。水車轉動，將流經內部的河水灌溉到土地上，這樣的景象再正常不過了。看起來，聖魯茲堡也是個和平的國度，那麼，國王爲什麼要弄出血祭這般恐怖的事情呢？
“救命啊，救命啊……”
人羣不停呼救，引來了路邊貪玩的孩子。他們好奇地瞅着籠中人，嘰嘰喳喳地道個不停。
“瞧呀，小安東尼，國王又抓了一批囚犯呢，真是厲害！”
“可那看上去真是可怕。”
一個小女孩道：“我媽媽說，他們不是囚犯，而是……”
“趕快回來！”農莊裏一個婦人吼道：“那不是你們該看的東西，趕緊給我回來！”
哎？我又感到奇怪，聖魯茲的子民們難道不恭迎祭典的事情嗎？他們對相關的東西避而遠之又是什麼意思？我拍拍桃麗絲，想聽聽不同的意見，可是，她臉色煞白，渾身冰涼，止不住地顫抖。
“怎麼了？”
“……”
“你冷嗎？”
“……”
不妙，該不會被嚇壞了吧。桃麗絲失手時總是表現出精神不振的狀態。本想打打氣，說堅強點，拿出信心就能打敗敵人。但死到臨頭，自身難保，一切設想都是多餘。唉，都無能爲力了。
車隊沿路向前，直奔最終目的地：聖魯茲堡。聖魯茲堡是國王所在城市，也是進行祭典的場所，出入盤查更嚴。這裏也被高牆圍起，並有一圈護城河做阻攔。據說，每天天一亮，鎖鏈式城門就被打下來，變成連接城中與城外的橋，車輛和行人可在上通行。過橋後，就會來到一片雄偉的建築羣中，包括城堡。按理來說，會有很多人會來看熱鬧吧，可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噴水池噴出變化多端的水柱，房子招牌上懸掛的風鈴在風中叮噹作響，卻無人欣賞。整座城內，除了祭品的哀號之外，聽不到其它聲響。再穿過一道深拱門，就到了一座華麗宮殿的腳下，宮殿背面放有五張巨石盆。再順着臺階向上看，一個頭頂皇冠的人站在頂端，就是國王無疑了。殘忍的時刻即將來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神情緊張到扭曲。此時此刻，我也心慌了，不想不明不白死去。
“普莉斯拉，你終於來了。”國王威嚴地道。
“是，您久等了！”蛇女從駱駝上下來，鞠了一躬，武士也跟着彎腰。
“祭品，帶夠了沒有，啊？”
“尊敬的國王，綽綽有餘，我能讓鮮血從石盆中滲出來。”
“哈哈哈，非常好。事後，會獎賞你的。”
“謝嘉獎！”
國王微微一笑，看着太陽把石盆的影子照沒之後，他突然臉色一變：“普莉斯拉，開始血祭吧！”
“遵命！”蛇女把頭一歪，指向其中一隻籠子道：“快快祭出鮮血！”
“不要啊！”
“聖女大人，饒命啊！”
籠中的五人分別被五個武士帶出，拖至巨石盆旁，發出歇斯底里的叫喊。
國王念道：
千年輪迴，一瞬開封。
血流成渠，生生不息。
匿影藏行，重見天日。
巨靈之力，橫掃天下。
地摩恩阿魯貝姆塔……地摩恩阿魯貝肯……阿魯肯……
念罷，武士把五人活生生地丟了進去。
“啊！啊！啊……”
不知道盆中有啥，被丟入祭品慘叫了幾句就沒聲了。只看見鮮血從石盆底下漏出，流進底座邊的地縫中。有人把臉轉向一旁，不忍目睹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不錯！”國王微笑。
蛇女又指向另一隻籠子，示意武士行動，而這恰巧是關押尼爾和溫妮的一隻。
“啊……”籠中的一位婦女當場暈了過去。
武士將五人拖至血盆邊。
“永別了，哥。”溫妮最後看了籠羣一眼。
“不要啊，溫妮！！”
我大吼着，掙扎着，頭腦空白無力。可武士毫無血性可言，將溫妮高高舉起。
“啊啊啊啊啊！”溫妮痛得大喊，直至聲嘶力竭。
有句話叫死到臨頭才知道反悔，才記起還有很多該做之事沒有做完。其實從被抓到壯烈犧牲，我的內心，也在數小時內發生着極端的變化。比如，在蛇圍攻開始到維斯考特的見死不救，內心是由懼怕到釋然；在到達聖魯茲堡時至祭典，我的內心又由緊張到絕望。期間，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能看到桃麗絲衝破恐懼，戰勝心魔，帶來奇蹟般的逆轉。誰知最後，看見溫妮離我遠去時，只能頭腦空白，不知所措了。
敢出來探險，就要敢直面後果，漫長道路上，每時每刻都有機率降臨厄運。出門前，要做好心理準備，今後，會碰上什麼樣的挫折和磨難。大難不死的人往往更能知道生命的可貴，而會珍惜身邊事物，敞開心門地度過重生後每一天。而更多的卻不懂於此，至始至終活在自卑與畏縮的陰影中。誰都不是生來如此吧，世俗和偏見遏抑住了人們與生具來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