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選擇正確方式的重要性

做老師的時候,有一回上一篇課文,叫《音樂巨人貝多芬》。
備課的時候,忍不住浮想連翩,要是貝多芬畫了畫,梵高寫了作,卡夫卡跳了舞,依莎多納·鄧肯雕了塑,羅丹研究相對論,愛因斯坦拿起了畫筆……
每個人都非常努力,廢寢忘食,穿壁引光。
而在拋頭顱,灑熱血多年以後,工作毫無建樹,自己生出退意時,師長親友兼心靈雞湯大師們,一拔接一拔地來勸:
最牛逼的成功,來自最傻逼的堅持。你啊,還是努力不夠,從明天起,你每天睡一小時,吃飯改成一天兩頓,看你會不會出成績……
然後,貝多芬們點點頭,說,“師父說得對,二師兄說得對,大師兄說得對!”繼續哼哧哼哧地,在他們完全不擅長,也完全不感興趣的領域使着蠻力。
多年以後,疲累交加,依然碌碌無爲,終於死翹翹了,一個個去見上帝。
上帝說:“我了個去,你不是貝多芬嗎?怎麼畫起畫來了……還有你,梵高,怎麼寫了作了……哎呀我好方,讓我穩定一下情緒……”
聽了這話,這些人不知是怎樣日了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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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想到這裏,一個人在辦公室樂得不行了。
樂完以後,又覺恐怖,誤入歧途的貝多芬與肖邦們,其實就是庸人,無成無就,無知無覺,他們不會懂得,自己就是貝多芬和肖邦,那個必將用旋律在人類靈魂深處掀起風暴,雲涌之後,重又細雨收塵的音樂大師。
他們身陷困窘之中,被生活折磨得蔫頭搭腦,不會這樣也不敢這樣想。
他們會認爲,自己就是一失敗的李二狗,一土窮挫的李大胖,又耳聾,又暴躁,失敗到家了,否則小賣鋪裏的王翠花,怎麼老是不對我笑一下呢?!
而那些一閃念的樂曲,他會以爲,哎唷,剛剛那段……呃……歌,真像翠花穿着緊身皮裙,扭過我大腿時的一激靈。
簡直黑色幽默,簡直反諷,簡直是荒誕,簡直是……唉唉唉。
但是,人世間有多少貝多芬,此時此刻,正在根本不適合自己的崗位上,浪費着全部心血和時間,而且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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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想,要是呢,要是我還在城投公司,繼續當一個極其不稱職的出納,工作屢屢出錯,領導動則辱罵加罰,同事對我忍無可忍,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是的,我知道我自己。哪怕焚膏繼晷,夙興夜寐,也不會有起色,也不會有轉機。
因爲,我根本就不是做出納的料。
南轅北轍,似是而非。這是我做錯了的人生選擇題。強行持之以恆,結果只有兩個:要麼抑鬱成疾,要麼庸碌一生。
明白了這一點,才毅然決然地,從穩定生活中,破釜沉舟地脫身,做我夢寐以求的工作。這種工作朝不保夕,在他人看來,是爲至愚至蠢之行徑。
但是,我不得不如此。
就像《月亮與六便士》的男主角查爾斯。他是光鮮的銀行職員,中產階級,有錢,有閒,有尊嚴,但是,在他40多歲的某一天,他放棄了這一切,職業、金錢、人脈、幸福的家庭。
他離家出走,去了巴黎。
他說:“不,我要畫畫!”
整個倫敦社交圈都沸騰了,大傢伙都在說:“查爾斯瘋了,瘋了!”
在巴黎摩納街破舊骯髒的的比利時旅館,毛姆找到他,氣勢洶洶地責問:“你這樣做是不是完全在碰運氣?……到頭來你把事情搞得一塌糊塗,你就後悔莫及了。”
“我必須畫畫兒,”他說。
“假如,你最多隻能成爲一個三流畫家,你是不是還認爲值得把一切都拋棄掉?不管怎麼說,其他各行各業,假如你纔不出衆,並沒有多大關係;只要還能過得去,你就能夠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但是當一個藝術家完全是另一碼事。”
查爾斯看了他一眼,說,你真傻。
“我不得不畫畫,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不得不掙扎。”
……
從此,他再沒回過家鄉。
很多年以後,他的畫價值傾城,世界繪畫史給予他評價:他是一個畫家,無以倫比的畫家。
他成了另一個人。
他的名字叫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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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部好萊塢動作片的開頭,曾引用了馬克吐溫的話:
人生中有兩個日子最爲重要,其一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其二是你知曉自己爲何要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
據我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人生兩個重要的日子是:
1,出生,即,每個人攜使命而來。
2,知命,即,明白了使命,並視之如歸宿。
出生人人皆有,但知命,卻並非人人能及。因爲,這不僅是一種命運的召喚,也是一種自我的決心。
那是非比尋常的一天。在那一天,蝙蝠俠明白自己要拯救世界,貝多芬明白自己要作曲,高更明白自己要作畫,你我明白自己要以何方式,證明自己的餘生,哪怕卑微如草芥,亦能開花結籽;哪微弱如螢蟲,亦會發出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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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何方式?
和高更一樣,聽——聽你內心最強烈的聲音。
那像火焰一樣的聲音,
那像戰爭一樣的聲音,
那像颶風、像海嘯、像地震一樣的聲音,
那讓你晝夜難安,非要把引領到一個領域的聲音,
那在夜半無人私語時,當你獨自面對自己的靈魂,它躍然而起,對你說話的聲音。
它在說,我要唱歌!
旋律如同泥石流,在你肚腑之內奔涌,讓你不得安寧,那麼,歌唱就是你的使命。整個餘生,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把所有時間,練習唱歌。走也唱,睡也唱。歌唱新歡、初戀與舊愛,歌唱簡短的回答和龐大的問題,歌唱萬物,歌唱舍利子,歌唱彼岸花,歌唱生生死死,歌唱悲欣交集。
它在說,我要寫作!
所有的語詞涌動,情緒如蒸如煮,漫滿了你的空間,那麼,寫,就是你的宿命。從此以後,像個職業作家一樣,每日書寫,不論日後是否凌絕頂,一覽衆山小。還是遇見千山鳥盡,有人獨釣寒江。
它如果說,我要畫畫。
點、線、面如雪飄飛,色塊鱗次櫛比,列隊前來,等待你排兵佈陣,那麼,畫吧,畫人畫物畫省略的心事,畫一個避世的烏托邦,畫一個可供信仰的桃花源,或者,在苦捱的羸弱、無聊和庸碌中,再添一筆,再一筆,直至雲開見月,雖有勞碌,光明坦途,指日可期。
只有在我們最熱愛的地方,時間灑在那兒,那兒纔會草長鶯飛,萬象更新,莽莽榛榛,直至秋日,長出爍爍果實。
網絡上有句話,多年前流行過的,“人才放錯了地方就是垃圾”。
與之異曲同工的,是富蘭克林的話,“寶貝放錯了地方就是廢物。”
講的都是,在自我實現上,方向比付出更關鍵,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龍不遊淺水,虎不落平陽。
張飛就該在殺場,李白就該在詩壇,姚明就該去投籃,鍾馗就該去伏魔,諸葛亮就該點江山,梅長蘇就該重返帝都,雪冤奪嫡…
英雄各得其所,各施其才,纔會扔掉畏懼,尋找到勇氣和愛,然後,在那條漫長的路上,繼續雁渡寒潭,血戰金沙灘,在某一天回首,一看,人間千秋在,門泊東吳萬里船。而生命加諸於身的軟弱、懶惰、虛無,早已灰飛湮滅。

---------------------------------------------------------------轉載自《周衝的影像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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