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

年輕人葫蘆裏的酒,即使蓋着木塞也遮不住飄散的醇香,酒客們無不側目陶醉。

店小二正要上前,卻被自家掌櫃制止。

"掌櫃的,這人自帶酒水也就罷了,還一個菜不點。"

女子約摸二十五六歲,正饒有興致的觀察着年輕人的一舉一動,朱脣微啓,道:"自帶的可不止酒水。"

店小二聞言仔細打量,年輕人身穿紅衣長袍,沒見帶有其他東西。不知道掌櫃的什麼意思。

"金絲玉孓南紅袍,朱彩漆樓望斷橋,再唱郎騎竹馬戲,良人已不在年少。"女子雙目漸空,喃喃自語。

有些記憶一旦封存,便不願重新提起。

"小二,"年輕人叫道,"上酒!"

小二爲難,"掌櫃的,這……"

"上酒,女兒紅。"女子說完不再理會,竟是朝年輕人走了過去。

濃妝淡抹,素衣輕裹。一步一步好似驚鴻之舞。

少年醉眼微醺,看向身邊落座的女子,道:"姑娘,我們認識?"

"似曾相識。"

"哦……"少年身體前傾,幾乎快貼到了女子臉上,"是嗎?"

"客官,您的酒。"小二將酒罈放到桌上,"請慢用。"

"站住,"小二轉身要走,卻被年輕人一聲叫住,"我可喝不起這麼好的酒。"

女子擺手讓小二退下,道:"我的酒,喝吧。"

少年看着面前的酒,忽的笑了,端起便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喝完再倒了一碗,好像不痛快,就又倒了一碗,皆是入喉酒空。

"哈——"少年酣暢無比,"世人都傳孟婆湯一口就可忘記前世今生,了卻七情六慾紅塵之苦,爲什麼我連幹三碗,你依舊還在。"

"世人口口相傳,"女子給自己也滿上了酒,"有幾個真的死過,真的喝過孟婆湯?"

"啪"——女子把酒倒滿,將酒罈砸到地上,一聲脆響,酒客無不循聲看來。碗中醇香醉人的瓊漿玉液,此時散落在地竟不聞有一絲酒氣。

傳說有心人釀酒,可將自身情慾透入酒中;歡喜之人釀酒味甘、思念之人釀酒味澀、憔悴之人釀酒味回、悲痛之人釀酒味絕。

而女子因思念成癡,酒封后深埋心底最苦處,常年不想不動,卻只夠一個酒鬼濫飲一次。

"它沒罪過,何必這樣。"

"它沒罪過,你沒醉過,是我最過。"女子說着,雙目已淚雨梨花,不知多少年月的空漠一涌而出。

曾幾何時,竹林之中許情相諾,待他沙場歸來,以身相許陪伴終身。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她早已容顏憔悴,卻再也聽不到那人一聲安好。

"這世上再沒什麼讓我牽掛,"少年走到門外,只留落寞寂寥的背影,頓了頓,道,"對不起。"

"爲什麼……"女子癡癡望着門外。

門外飛雪漫天,雪地之上平滑如鏡,沒人來過,也沒人走過。

桌上酒水溼印,卻是少年留下了幾個字:我已馬革裹屍,只是難相忘。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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