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女生表面上做不來的工作

“IT行業幾乎是最不歧視女性的行業了!”某互聯網公司的技術總監那總監告訴果殼。

他接着說:“在招聘程序員的時候,女性有很大的優勢,非常大的優勢。但凡能力差不太多,我們就會要。”

然而,那總監仍招不來女程序員,該公司男女程序員的比例是1:22。

不但在那總監的公司,幾乎所有和果殼對話的公司技術領導都表示,招聘的時候,如果兩個應聘者技術水平差無幾,他們會更傾向於招女生,因爲組裏性別比例太不平衡了。

果殼調查發現,女程序員不僅少,分佈還不均勻——前端遠多於後端。而另一不可忽視的事實是,後端的收入遠高於前端的收入。

稀缺的女程序員分佈在收入相對低的崗位,是偶然還是必然?

作爲珍稀物種的女程序員

阿里雲研究中心發佈的《雲棲社區2017年中國開發者調查報告》顯示,在中國從事開發工作的人羣中,女性僅佔7.9%,與著名計算機技術問答網站Stack Overflow在同年發佈的《2017年全球開發者調查報告》中7.6%的女性比例結果相近。Stack Overflow 的這一數據在2018年則掉到了6.9%。

作爲一家軟件公司的合夥人兼CTO,熊姐手下的研發部門有四十多人,分Web端、移動端、雲端三個組,一個女程序員都沒有。熊姐對果殼說,主要是因爲申請的簡歷太少了。“從HR按照我的需求挑出來給我的簡歷數量來看,女生的簡歷也就1% ,而且集中在前端和移動端。” 

科技諮詢公司ThoughWorks的小蟲做了十年程序員。她讀大學的時候,班上男女比例3:1,45個男生,15個女生。如今,只有她一個人還在寫程序。一開始,她也沒有多喜歡編程,“就一直做一直做。然後看到別人都離開了,我也會想想,但沒什麼行動。突然有一天,我就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pixabay

"女程序員"不僅在國內是”珍稀物種“,在硅谷也是被各家公司、甚至同一公司不同組內瘋搶的稀缺資源。

供職於灣區某互聯網巨頭的Harper是組裏唯一的女程序員。一次午飯時,隔壁組唯一的女程序員隨口跟她提起“組裏全是男生實在是太無聊了,我轉到你們組吧?”Harper的老闆聽說後,立刻攛掇Harper前去“策反”她,其他組也聞風而來,紛紛伸出橄欖枝。結果,爲了保住組內的性別比例,這組老闆立即承諾向這位“心思動搖”的女程序員保證:下一季度升職加薪!  

作爲真·珍稀物種的後端女程序員

實習在一家大廠做前端的Harper那段時間工作強度很大,“累壞了,有一次回家的時候發現視力模糊,突然什麼都看不清,在路邊停車好久才緩過來。”如今,她在另一家大廠做工作強度相對更大的後端。

Harper屬於女程序中的少數派。

當果殼把“女程序員是否在後端更稀少?”這個問題拋給所有被訪的各級程序員時,得到的反饋非常一致——“好像的確是這樣!”

Stack Overflow 在《2018年開發者調查報告》中的數據也印證了這一印象。在“開發者角色-性別比例”這一項中,從業人數最多的的三個開發者角色分別是“前端開發”、“全棧開發”和“後端開發”,其中“前端開發”的男女比例與後兩者相比有明顯差異:前端約爲13.75:1,接近行業平均男女比例;而後端和全棧則接近18:1。

Stack Overflow 

在IT行業,“前端”通常指被描述爲“用戶所能看到的一切”。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當我們登陸一家電商網頁準備剁手時,我們作爲用戶能夠看到的界面、彈窗、圖表等,都是由前端開發工程師配合設計師完成;而我們每一條商品信息和我們每一次購物的交易,作爲數據如何傳輸、存儲、調用等這些“看不見”的部分,則出自後端開發工程師之手。

“女生本來就少,有那麼幾個也都是在前端,”一位互聯網大廠的男程序員一邊抱怨同組女生太少,一邊不無驕傲地補了一句,“不過後端纔是硬核技術。”

後端纔是真技術?

相對於前端,後端的邏輯鏈條更長,容錯率更低,需要更強的抽象思維能力。那總監說:“在後端,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出錯,可能直到出了錯,你才發現渠道中間缺了一環你不知道。前端就不會,因爲用戶不可能點了購物車,發現那邊不能結賬,肯定是能看到的。對吧?”

資深後端開發工程師豐先生也認爲後端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好,思考方式也好,“會比較往裏鑽”。至於容錯率,他舉了一個例子:你用微信,點贊點了十下有一下沒點上,你可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也不會計較。但是,做後端“這種事情絕對接受不了,如果錯了就一定要改。”特別是大公司,有上千萬上億的用戶,就算是百萬分之一的出錯機率也無法容忍。一旦出錯,一秒鐘就可能少賣出去不知多少件東西。

pixabay

由於比較直觀,前端的入門門檻更低,從開始學習到能夠上手的時間也比後端短,但前端和後端都做過的小蟲認爲,這不代表前端的複雜度不如後端。“技術的複雜度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學習的壓力和緊迫感。”現在後端其實已經很穩定了。在後端做Java開發,就一直在鑽研Java。前端的話,瀏覽器更新換代比較快,技術變化也快,使得前端程序員必須去學習新技術。而且,“同一個技術版本升級也特別快,哪怕你熟悉這個技術,如果你不學習新的版本,就完全沒用了。所以,前端要不斷的學習新東西。這個學習的壓力,是前端勝於後端的。”

從前端轉到後端的Harper也認爲,技術難度沒有太大差別,“就我個人而言,我並不具備做好前端需要的那麼強的耐心和細緻——我比較大條,喜歡更強的邏輯和抽象的思考,所以做後端感覺更開心。”

可從薪水上看,後端的確顯得更值錢。

著名職業信息網站Glassdoor的員工薪資數據明顯地展示了前端和後端開發工程師的薪資差異:從平均數到整體薪資集中分佈區域,後端都高出前端一大截。

Glassdoor Salary

對此,那總監這樣評價:“我倒不認爲是技術難度造成的差異,後端薪資更高是因爲後端出錯的風險更高——比方說吧,前端出了一個彈窗顯示的錯誤,可能被用戶嘲笑,但多數情況下不影響整體交易,這個錯誤你可以明天起來再修改;而後端一旦出錯,可能整一類交易都無法進行,所以後端需要一直有人盯着,一旦出問題,工程師需要24小時內隨時被叫起來改bug——從這個角度上,後端工程師的工作強度更大。”

工作強度只是問題的一個側面。

男性集中在薪水高的後端,少得可憐的女性集中在薪水較低的前端,背後隱藏着更深層次的社會歧視。

向上爬,向下滑

高薪職業多是男性爲主導,女性只能集中到薪水相對較低的職業。這個現象學名叫做“職業性別隔離(Occupational Gender Segregation)”。

社會學家和經濟學家一直在研究造成此種現象的原因,並提出了兩種假說:

一種假說認爲,男性與女性都希望能從事薪水高的工作。薪水高的工作收到的申請太多,僱主會優先選擇男性,使得剩下的女性無奈只能選擇去做薪水低的工作。

另一種假說認爲,某一行業從業者的性別比例會影響從業者的收入。女性從業者佔的比例越大,整個行業的整體收入越低。當女性進入原本男性佔統治地位的職業,職業的收入水平會下降。

THE NEXT WEB

保拉·恩格蘭(Paula England)等三名學者利用美國1950年到2000年五十年間的統計數據,計算髮現後一種假說成立:當女性涌入某個男性主導的職業——即便控制了教育、工作經驗、技能、種族等變量——職業的平均收入會下降。某項職業的女性從業者比例增加1%,收入會下降1%到3%。

女性的到來,使得該職業“掉價”了。而且,另一項分析了美國1970年到2007年統計數據的論文證明,越是高薪的職業,受女性“污染”的程度越大。

參考資料6

說是社會歧視也好,說是社會主流價值觀也好,人們通常都傾向於認定,男性占主導地位的職業才有價值。如果某個職業的從業者絕大多數都是女性,那大概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職業。(影響性別收入差距的因素還有許多,這只是其中之一。)

歷史上這一現象屢見不鮮。當女性涌入設計行業,平均收入下降34%;當女性能當管家了,平均薪水下降了18%。

與此同時,如果男性涌入一個原本由女性主導的行業,行業平均薪水會上升。比如說編程。歷史上第一位程序員是女性,在19世紀50、60年代,程序員是女性的天下。

1967 年,《時尚Cosmopolitan》雜誌寫了一篇叫《計算機女孩》的文章,裏面說:「現在耀眼的大計算機來了,一起到來的還有女性的新職業:編程。」

1967年4月的《時尚Cosmopolitan》| history.com

隨着男性大量涌入、男程序員的人數超過女性程序員,程序員這一職業的平均收入與聲望度與日俱增。到了80年代,穿着拖鞋、留着長頭髮和絡腮鬍子,成了程序員的“標配”。

科技史學家內森·恩斯門傑(Nathan Ensmenger)認爲,如果一個職業的從業者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一個捍衛性別邊界的方法是通過設置學歷和技能門檻,另一個方法是通過軟性指標,比如”天才“、比如”nerd文化“。

在80年代,能念大學的女性是少數中的少數,如今卻不是。當無法通過學歷和技能等瓷實的硬性要求阻擋女性的進入,既得利益者會利用其他“軟性”的指標來將新晉羣體與自己區別開。比如宣稱”後端的纔是真技術“,比如自黑強化程序員的刻板印象。

程序員自黑:無意識的驅逐話語

程序員大概是世界上最喜歡自黑的羣體之一了。

打開任意搜索引擎,輸入“程序員 段子”,很可能連刷三頁都沒有重複。

{

一款遊戲一包煙,一臺電腦一下午。一盒泡麪一壺水,一頓能管一整天。

}

{

記者問一位大爺說:老大爺,您保持年輕的祕訣是什麼? 

大爺說:白天上班,夜晚加班,節假日值班,一天五包煙,天天吃泡麪。

記者問:老大爺,您是幹什麼工作的?

大爺說:我是程序員!

記者:啊??大爺您今年高壽?

大爺:老子今年35!

}

配的圖也往往是這種風格↓

程序員的段子中,還存在着相當數量的“女程序員不友好”內容。

關於“第三種性別”的陳年老梗已經演化成了如下版本↓

{

世界上有三種人:男人、女人、女程序員。

}

{

對於各種凌亂的電腦問題,其他行業的人,以爲程序員們什麼都會;

程序員中的女程序員,以爲男程序員什麼都會;

男程序員中一般程序員,以爲技術好的程序員什麼都會;

技術好的程序員每次都在網上苦苦找答案。

}

在這種氛圍的薰陶下,男程序員們自己也被洗腦了:組裏來了女生?分配任務的時候“照顧”一下,只給她簡單的任務,反正女程序員都是來當花瓶的;女同事一旦遇到了問題,男程序員們紛紛圍了過來,試圖展示自己高超技術。一位寫代碼過程中一直被各種男同事打擾的女程序員曾經無奈地在朋友圈怒吼:“寫代碼時被SB打擾的那個計數器,誰把鏈接給我一下?”

佔領行業絕對人數優勢和話語權的男程序員們,一邊心心念念“厲害的×××姐們爲啥不加入我們”?一邊樂此不疲地渲染着程序員羣體“摳腳大漢”“禿頭社恐”“隨時喪命”的形象,同時強化着”女程序員普遍不行“的刻板印象,創造了一種“編程超難的不適合女生”“女性只是陪襯角色”的氛圍,久而久之,提起”程序員“這個職業,大部分妹子們都選擇了敬而遠之。

當然,公平的說,讓妹子們對程序員敬而遠之的原因不僅僅是男程序員的自黑自嗨自我形象固化。

Code Like a Girl

“算了吧,我還是不來了。”

“你不再考慮考慮了?”

“不考慮了。”

主講人講完Python的基本原理,一個參加北大Girls Coding Club一日編程活動的女孩就徑直走出了教室。

她完全聽不懂主講人——在場九位教練中唯一一名女性——講的內容。

“等到分組學習的時候,教練手把手教你,就容易學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吧。”

那是個週六。正好趕上北京下雨降溫,一大早晨頂着風雨來參加活動,聽了半個小時就選擇了離開。

當天北大的活動現場|活動組織者提供

編程對於女性,從某種程序上說,“能不能”要讓位於“敢不敢”。不光是旁人,就連她自己也認爲,自己肯定學不好。

在”下廚房“做算法工程師的千島醬在Girls Coding Club做了一年多的志願教練。除了一天的免費課程,還有爲期四周到五週的長期課程。她發現,有些學員,到後期明顯跟不上了。問她有沒有不懂的地方,她也不回答,也不認真學。千島醬想幫助都不知該怎麼幫。

即便戰勝了對編程的恐懼,成爲女程序員,之後的職業發展道路也不平坦。

程序員是體力活兒,是業內人的共識。平時的工作強度就不低,加班起來更是瘋狂。每年都要面試幾百個程序員的熊姐回憶自己還是一個女程序員時的日子時提到:“熬夜是常有的,經常是活兒幹完了突然發現,咦,又早上6點了。”熊姐認爲,因爲過大工作強度對身體的損害,的確讓很多女程序員離開了開發的崗位,“我們的產品設計和測試組的女生有很多都是從開發崗位轉行的,你看那邊的測試組,清一色的娘子軍。”

豐先生也說,確實有不少女程序員受不了加班,因爲“熬夜對皮膚不好、對頭髮不好”。

Pinerest

雖然前端工作雖然加班相對較少,但也需要不斷學習新的技術、新的框架。年輕時還好,當有了家庭和孩子的牽絆,女程序員工作之餘能利用的學習時間就更有限了。

熊姐現在還每天都要加班。她和公司領導打過招呼,每天下午四點,先去接孩子。把孩子接到辦公室,她再接着工作。加班完了,兩個人一起回家。她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比如,爲什麼不是爸爸接孩子。

那總監認爲,社會對女性要求的更少,對男性要求的更多。女性自然會傾向於選擇不那麼辛苦的工作。在工作中,他也不會對女程序員過於嚴厲。“一個男生我就會要求很嚴,但是女生我會考慮到對吧?畢竟一個女生嘛你不敢太過於嚴苛。”

問題是,被照顧的都是弱者。

Pinterest

對男程序員而言,舉高雙手歡迎女程序員的同時,又在試圖固守自己的優勢地位:通過給後端罩上神聖光環、通過給自己臉上抹幾道黑。

而對女程序員而言,似乎怎麼選擇都是錯:闖入男性的領地,輸了,會強化社會對女性的固有刻板印象;贏了,打破了職業性別固化,會導致整個職業收入的下降。

因此,部分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反對盲目通過增加女性從業人數來提高女性地位。當女性自以爲爬上了上升通道、進入了高薪行業的同時,因爲她的到來,上升通道就開始向下傾斜。

確實越來越多的科技公司在推動性別平等,在做各類活動幫助女性學習編程,但只有將苦惱的問題換成“女性爲什麼不願當程序員”,而不是“爲什麼招不來女程序員”,科技界的性別失衡或許纔會有解決的一天。鄭州人流醫院×××:http://jbk.39.net/yiyuanfengcai/tsyl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