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不給我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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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寫《與前任解除好友關係:以及其他我永遠不會去做的事情》這本書時,拜讀過人類進化學家羅賓·鄧巴 (Robin Dunbar)的一篇文章,文章稱在我們生命的任何一個階段,鑑於人類智力所限,我們擁有穩定社交網絡的人數不會超過150人。我對此的確感同身受,因爲我始終覺得在社交媒體上精力會分散,只能匆匆看一眼自己想要與之互動的人的內容更新,畢竟有一面之緣就互相加爲好友的人太多,不加思考輕易接受對方加好友請求的陌生人也太多。

  接着,我又在Facebook上面發起飆來,對於那些我認爲不符合我心目中好友定義的人——你信任的那些人,在你情感出現問題時受邀參加你生日派對的人——我開始解除與他們的好友關係。我起初有1462個朋友,經過一番處理,最終只剩下984個;解除與478位陌生人的好友關係,感覺真是棒極了。過去幾年,我與這478位陌生人分享了自己最私密的想法和家庭照片。我就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也很高興徹底清理了我的虛擬壁櫥。

  第二天,我貼出了自己全天在布里奇漢普敦(Bridgehampton)葡萄酒莊園品嚐美酒的照片(大家知道,這也是最吸引所有人眼球的那種帖子)。我坐回到椅子上,期待着常見的讚美聲出現在Instagram和 Facebook上面。

  “贊”是一種有趣的“社交貨幣”形式。我們可以單擊或雙擊一下鼠標,毫不費力地給人一個“贊”,而接受者也很歡迎這種積極的情緒表達。每次看到獲“贊”數量增長,我們的自信心都會得到少許提升。如果是我們喜歡或者是暗戀的人“贊”了我們某一張照片,我們的思緒會飛揚,認爲他們可能也喜歡我們,開始想象着與他們共度美好時光的場景,比如說結婚生子。如果是前男友或前女友“贊”了我們的照片,這或許是我們走向複合的第一步。所以說,我們會將形形色色的內容貼出來,以瞭解社交圈子中的反應。目前,我已經對我Instagram上面的“贊”公式瞭如指掌。

  • 有趣的事情:140至150個贊
  • 高檔雞尾酒會:125至140個贊
  • 出彩的評論:100至125個贊
  • 我8歲以下的照片:100至110個贊
  • 某次旅程中的有趣照片:90至100個贊
  • 凌晨兩點後喝醉時發的帖子:75至90個贊

  旁註:唯一一次沒搞清楚的獲“贊”經歷是我上傳了鮮花照片的反應。每次我貼出鮮花、花園或是諸如此類的東西,獲贊次數一般都在200個以上。這是因爲Instagram上面潛伏着一個特別迷戀鮮花的羣體嗎?真是搞不明白。

  在Facebook上面,獲贊和評論的比例與Instagram相同,只是數量更小。我在Facebook上面有1000個朋友,而在Instagram上面的好友數量則是這一數字的六倍。因此,在Facebook上面貼出新照片以後,我期待着所有“好友”能看到我在酒莊度過的快樂時光。一個小時過去了,只有可憐的四個贊,而通常情況下這種照片能獲得40或50個贊。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所有的朋友都不喜歡我了嗎?他們對我感到不滿了嗎?難道我眼中的那種社交生活就這樣結束了?我必須找出其中的原因。

  我重新打開Facebook帖子,看一看過去究竟哪些人給過我贊。我將帖子看了一個遍,由於只認識少數幾個點讚的名字,我還一度以爲這不是我的Facebook頁面。我開始點擊這些點讚的名字,發現我原來有一個選項,可以將每一個人加爲好友。我同樣對這種設置不太理解。我不是將隱私設置爲只有“好友”才能看到我照片的嗎?

  我發現,在過去獲得的贊裏面,絕大多數都是我剛剛解除好友關係的478位陌生人給的。我不喜歡贊過我的人!多年來,我曾經對自己深受朋友們的喜歡和歡迎倍感興奮,因此,在我看到自己照片上的50個贊全部來自於陌生人時感到真的很驚訝,對於這些人,我既不關心,也不瞭解任何有關他們的情況。我真的有些崩潰了。

  我在社交媒體上的數字存在已經產生了一個虛假的“安全泡沫”,而我卻一直快樂地生活在這個泡沫裏。當我看到某張照片在Instagram上面有150贊時,我並不在乎或思考究竟哪些人讚了它,只在乎我得到“贊”的事實。“贊”這種社交貨幣讓我感覺自己“很富有”,在朋友圈裏深受歡迎。

  如今,隨着泡沫破裂,我感到有些孤獨和狼狽,才明白“數字自我”(是真正的自我嗎?)曾經讓我對一幫雙擊我照片的陌生人而倍感驕傲。由於精力被過多分散在社交媒體上面,我失去了與真正的朋友在數字生活中的聯繫,不時被毫無瓜葛的照片、更新、贊以及評論所淹沒。Facebook消息流是無法區別真正的朋友與隨意確認的好友之間的不同之處的。

  一年前,我在高中時的閨蜜訂婚了,她將有關愛情的點點滴滴都貼在所有的社交媒體上,直到有一天她戴上了結婚戒指。由於我在Facebook上面有984位好友,而且每天更新量又非常大,在這種情況下,我並沒有注意到她宣佈結婚的帖子。幾天後,她給我發來一封電子郵件,責怪我沒有及時送上祝福。我當時發誓真不知道這件事,她提醒我說我已經對社交媒體上癮了(我的確寫過一本有關這個話題的書,所以我認爲這是一個公平的遊戲),並不相信我說的話。

  即便她誤會了我,而我也確實不知道她結婚的消息,但這一插曲表明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已不再像以前那麼親密。我訂婚時,曾給八九個最好的朋友打去電話告訴他們這一消息,至於關係更遠的朋友和其他人,我只是在社交媒體上宣佈了這一消息。我記得,當我最好的一個朋友(我曾親自打電話通知過訂婚消息的朋友)沒給我在Instagram上面的訂婚消息點“贊”的時候,我發飆了,怒衝衝地向她提出了質問,她的反應則是一臉無辜的樣子:“我都在電話那頭不斷給你祝福了!你還說我不替你高興?還需要一個贊來證明這一點嗎??”

  這位朋友說的對。我爲什麼還需要她在一張Instagram照片上雙擊,以證明我最好的朋友(還是我婚禮上的伴娘)確實爲我覓得郎君而激動呢。但事實是,我們已經習慣了通過數字存在和社交媒體的互動性來衡量和評估我們之間的友誼了,畢竟我們看不到朋友將什麼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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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如今,我們每天大概會查看5次至10次Instagram、Facebook、Vine、Foursquare、Twitter、Snapchat和其他所有社交媒體應用上面的更新,我們實時獲得的刺激量,讓我們對包含重要信息的少量帖子更不能表現出正常的反應和感受。作爲人類,雖然我們欺騙自己無所不能,但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的確不是多任務的好手。

  當我們通過社交媒體聽到壞消息,在別的事情吸引我們眼球之前,我們幾乎沒有時間做出反應。我發現,相比面對面交流,我在通過社交媒體與別人聊天時,對他們的遭遇更不會表現出同情心。實際上,羅賓·鄧巴就發現,沒有面對面的交流,情感上的親密程度會以每年15%的速度遞減。

  所以,如果我們的感同身受沒有以前那麼強烈,這說明我們的心思正分散在社交媒體上;然而,在出現在我們數字生活中的陌生人數量上升的同時,朋友的數量依舊保持不變,問題隨之就變成了我們爲何對“贊”如此癡迷?獲得更多的“贊”爲何會成爲我們的一種成就感?

  實際上,每次手機因收到通知而亮起來的時候,我們所關注的事情或事實的不確定性,都會讓人體分泌一種名爲多巴胺的神經遞質,令我們瞬間變得心情愉悅。我們會對這種關注度以及通知內容的未知性及來自何人充滿期待。

  隨着我們日益癡迷於數字媒體誘發的多巴胺分泌,我們每一個人都會變成自戀狂嗎?我們對別人的照片點“贊”,只是爲了讓我們自己的照片獲得更多的“贊”嗎?我們貼出照片是爲了博眼球,還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呢?如果“贊”真的讓我們感覺不錯,它本身又存在什麼問題嗎?例如,如果我們度過了糟糕的一天,突然間有人“贊”了我們的一張自拍,我們心情肯定會大好,感覺自己仍然很受歡迎。問題是,隨着我們越來越自戀,越來越癡迷於鼓吹虛擬自我,我們與好友之間就不會再彼此關心,也不會再體會到朋友們和親人們流露出的真情實感。我們不能在傾聽別人的內心感受,因爲我們的注意力已經被分散,試圖同時在虛擬的社交媒體和現實生活之間周旋。

  有一天,我收到了幾個壞消息,但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靠瀏覽社交媒體上的內容來排解心中的鬱悶,而是拿起電話,給一個朋友打去電話。聽到她的聲音,以及讓她聽到我言語中流露的悲傷,我感覺比獲贊1000個強1000倍。我很高興地知道,我並沒有完全沉迷於虛擬世界,仍然擺脫不了對現實生活互動的渴望。我很感謝她的幫助,並且在她的Facebook公告牆上留下了這種謝意。  她“贊”了我的帖子,這讓我感覺好多了。這個帖子最終雖然只獲得一個“贊”,但卻彌足珍貴,畢竟它來自一個現實生活中的朋友。我曾將派克大街上鬱金香盛開的照片發到社交媒體,結果獲得了262個“贊”,但它們仍然趕不上好友的一個“贊”。這只是我在遠離“數字自戀”的道路上邁出的一小步,不過卻是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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