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疫情,一顆蒜的一生

重生

2020年1月7日,我和小夥伴被插入土中,姿勢是頭向上根向下,然後被澆上肥料和水,從年輕人熟練的姿勢來看,應該是幹過農活的樣子,既如斯,能感受一次生命的生長總比下油鍋強,聽天由命吧。

2020年1月14日,這個年輕人好像是認真的在養我,每天都會過來看我,端個小板凳坐我身邊靜靜地待一會兒,有時候是他媳婦兒,隔兩天看我們好像渴了就給我澆點水,所以我們生長的還不錯。今天,年輕人第一次給我們拍了照,還分享給他的小夥伴看,我看到了年輕人臉上微露的姨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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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

2020年1月22日,天還未亮,年輕人小兩口就起來了,看他們大包小包的,好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這時節能去哪裏,算了算,原來是要過年了,對於在外漂泊的人來說,回家是一生中最溫暖的兩個字吧,不管何處安家,此心安處是吾鄉,祝願小兩口一路順風吧。

等等,不對,年輕人回家了,我們的水源就斷了,我現在需要水才能生長的更好呢,這可如何是好?正思量間,年輕人過來了,給我和小夥伴還有我們的鄰居都澆的滿滿當當,彷彿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雨水滋潤了我們的每一寸土壤,不知怎的,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希望這不是一場漫長的離別。

活着

2020年1月31日,昨天年輕人沒有回來,心裏有一點點不安,小區裏外也都比往常異常的安靜,路上行人寥寥。最近我和小夥伴都長高了一大截,原來恣意生長的感覺如此美妙,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就是這兩天覺得有點缺水了,我和小夥伴都長的很瘦,不自覺的就讓根莖往土壤裏伸展,希望能吸收點土壤裏的水分。

2020年2月7日,又過了一個星期,年輕人小兩口還是沒有回來,他們走時預澆的水已經沒有了,我們讓根莖在土壤裏拼命的遊走,土壤裏的水分也都已經被吸收幹了,我和小夥伴都長的瘦高瘦高的,已經能看到陽臺外的風景了,以往車水馬龍的世界如今荒無人煙,偶爾路過一個人,戴着厚厚的口罩,行色匆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年輕人有沒有掛念我們。

2020年2月14日,我和小夥伴都快絕望了,我們好像停止了生長,頭髮尖開始發黃了,要不是前幾天下了一場雨,我都不知道能否挺到現在,感覺我和小夥伴年紀輕輕就鬍子花白了。鄰居菊花小姐姐好像生病了,有好多蟲子在它上面欺負她。臘梅老大哥情況也不容樂觀,臉色蠟黃,一看就極度缺水。我們最近都不怎麼說話,壓抑的氛圍籠罩着我們,儘管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管怎樣,希望世界和平,希望年輕人平安。

夢境

2020年2月22日,這幾天外面的人和車子都多起來了,感覺熱鬧有復甦的跡象,可是我們和鄰居都沒有活力了,空氣依然是自由的,可呼吸卻很費力,我們的葉子尖都乾涸的焦黃了,也停止生長了,只能拼盡了全力活着,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最近一直在迷迷糊糊的睡睡醒醒,有時候白天也會做夢,夢裏我好像看見年輕人回來了。

2020年2月23日,昨晚夢見年輕人小兩口回來了,夢見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就如年輕人走時的那一場,久旱逢甘露,夢裏我和小夥伴還有鄰居都盡情的喝着笑着,笑着哭着,彷彿勝利了一樣,不禁又笑了起來。這一笑又醒了,好像看到了年輕人,恍惚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還是醒着,一陣冷風吹着我的葉子,不禁打了個哆嗦,定睛一瞅,真的是年輕人微露的姨母笑看着我們,原來昨夜不是夢,原來是真的大雨,原來,年輕人回來了。

復活

2020年3月3日,我們又回到了以前衣食無憂的樣子,年輕人媳婦兒給菊花姐姐買了治蟲的藥,驅走了所有欺負她的壞蟲,我又看到她美麗的微笑,菊花姐姐似乎笑起來更好看了。原本我們都以爲臘梅老大哥挺不過去了,沒想到這幾天又顫顫巍巍的活動起來了,居然還有發新芽的跡象,連年輕人小兩口都驚歎不已。

困惑

好像一切都回來了,可是真的都回來了嗎?我有一個大蒜兄弟去世了,它沒等到春暖花開,再也看不到日月星辰,它甚至連下油鍋的資格都沒有,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儘管我們現在土壤裏營養和水分都充足,可是我們都停止了生長,葉尖早已枯黃,鬍子早已花白,這自由的空氣,我們無福消受,我們只不過在苟延殘喘,等待命運的審判,等待生命的歸宿。

宿命

2020年3月18日,我和其他蒜哥哥們都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年輕人很小心的想將我們從土壤裏連根拔起,可是好像他用了很多力,也用了很長時間,能感覺到他手中的顫抖,他好像有點折磨的樣子,可管不了那麼多了,對於我們而言,這便是解脫,最終,我們被破土而出。

年輕人將我們用水洗淨,我們都等着去下油鍋,可是等了很久都沒動靜,卻見年輕人拿來了手機給我們拍照,我心想挺好的,臨走前還給我們拍個集體遺照,在這世間還有個念想,可是拍完照,年輕人就放下我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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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28日,我們徹底的與這個世界告別了,之所以沒有灰飛煙滅,是因爲我的靈魂還在世間遊走,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既然沒有下油鍋,我知道我的宿命就是自由腐爛,然後塵歸塵土歸土,變成肥料,去肥沃曾撫育我的土壤。謝謝你,年輕人,讓我有機會葉落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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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言

2020年3月28日,再見了,我的老鄰居們,恭喜你們等到了春暖花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會在土壤裏默默聽你們花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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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疫情裏,多少生命黯然離去,不配擁有姓名。人尚且如此,何況一棵蒜呢,對吧?這就是我,一場疫情裏,一棵蒜的一生,一個微不足道的生命,滄海一粟。

再見了,自由!再見了,世界!我會永遠記得,那一夜,我也曾夢見花團錦簇。那一夜,我也曾夢見雄兵百萬。

旁白

我是那個年輕人。

2020年2月22日,晚上好不容易回到杭州,第一件事就是給陽臺上的綠植寶貝們澆水,在家就一直擔心着它們,怕它們熬不到我回來,看到它們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堅守堅持着,心疼伴隨着敬意。

2020年3月18日,我知道這些蒜都不會再生長了,疫情的日子消耗了他們所有的元氣,本該茁壯成長的它們因爲嚴重缺水早早的就蒜葉發黃乾枯,蒜杆短且消瘦,就像個營養不良的孩子。當我親手把這些蒜從花盆裏拔出來的時候,我震驚了,泥土裏全部都是根莖,所有蒜的根莖全部纏繞在一起,並伸展到每一寸土壤。那一刻,我被這些渺小的生命感動了,它們對活着的渴望,對生命的嚮往,每一根細長的根莖都描述着它們曾經經歷過怎樣的掙扎和抗爭。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根莖這麼長的大蒜,震驚着,感動着,難過着,卻又被它們激勵。

然而我們很多人卻對生命毫無敬畏之心,有時候,我們可能真的連一顆蒜都不如,有空就荒蕪度日,得過且過,很少主動去擴展自己的技能儲備,潮退了才知道誰在裸泳,疫情之下,企業也面臨危機之下,我們又是否能全身而退,安然無恙?

這是一顆蒜的一生,也是我花了半天熬寫的雞湯,希望我們不要等到山窮水盡時纔想着讓我們自己的“根莖”伸展,世事無常,可能到時候,就遲了。

謹以此文獻給疫情下的每一個人共勉,願山河無恙,你我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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