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育角度解讀《活着》:父親的言行,映射孩子人生的高度

“許叔惠我倒是很器重他的,要照這樣,我還真替他可惜,年紀輕輕的,去跟這樣一個女人攪在一起。”

這句話出自張愛玲的小說《半生緣》——男主人公沈世鈞的父親沈嘯桐之口。年輕時,拋棄結髮妻子,另娶了一房姨太太。這樣還不算完,舞廳酒樓是他的常駐地,燈紅酒綠,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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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紀,沈嘯桐也知道了收斂。他“金盆洗手”,把年輕時候幹過的風流史一筆勾銷,竟也能道貌岸然點評起女人的不堪來。

每當讀到沈嘯桐,總讓我聯想到另一個父親——餘華的小說《活着》裏,富貴的爹。同爲男人,他們的情感世界多姿多彩,各有千秋;身爲父親,卻也是個頂個的失敗

按理說,沈世鈞要比富貴幸運得多,畢竟是母親拉扯大,雖然滲透給他骨子裏的懦弱,起碼沒薰染上父親的不良惡習。

然而,富貴就逃不過了。先是泡在妓房,進而將手伸進了賭博,地主家的傻兒子智商哪能敵得過開賭場的油頭,沒多久,把家產敗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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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其不幸,恨其不爭”,本是家境優渥的富家少爺,富貴是不爭氣,生生把自己逼到了赤貧的地步。萬事皆有因果,先別急着蓋棺定論,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壞孩子也不是一天就給毀掉的,富貴之所以淪落到今天,父親的教育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下面,我們就站在富貴爹的角度,來分析一下富貴“敗家”的真相。

一:你年少不爲,也是下一代的悲哀

《活着》是以富貴的人生爲時間線,對徐家的歷史並未有太多着墨。不過,透過富貴自嘲式的回憶,不難看出,他的種種劣跡是有前車之鑑的。

我爹坐在椅子上,一聽這話眼睛就眯成了兩條門縫,嘿嘿笑了一下。我爹年輕時也不檢點,他是老了幹不動了才老實起來。

都說父母的言傳身教,是孩子最好的老師,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你以爲孩子太少不懂事,其實被他盡收眼底。而這時,正是孩子建立價值觀的時候。

所以,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確切來講,你表現出什麼樣的人設,往往映射着孩子對世界的認知。你積極,他就向上;你萎靡,他絕不會高貴。

其實,長大後的富貴,不過是年輕父親的加強版。他穿梭於花柳之間,富貴就去花錢買快感,而他曾經玩樂的賭博,最終富貴在上面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所以,富貴只是在父親的基礎上,變得變本加厲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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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也是可悲,“從前,我們徐家的老祖宗不過是養了一隻雞,雞養大了變成鵝,鵝養大了變成羊,再把羊養大,羊就變成了牛。我們徐家就是這樣發起來的。”

這話從富貴父親嘴裏說出,不管語氣再平靜,也讓人嗅到一股苦澀的味道。徐家不是經商的暴發戶,他們最值錢的家產是田地,說到底,也是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一步步過來的。

容易嗎?不容易,多少代省喫儉用,才換來幾百畝產業,讓後代衣食無憂,過上富足生活。可到了他手中,兩百畝折半成一百畝,再到了富貴這兒,全沒了。

富貴的父親盼着自己兒子光耀祖宗,可富貴不急,這任務他做不到,就推到了他的兒子有慶身上。而有慶,彼時還是個尚在母親肚子裏的胎兒。

“你別犯愁啦,我兒子會光耀祖宗的。”多麼雲淡風輕,不愧是父子,這話,富貴爹對爺爺說過,富貴也對他爹說過。

可你年少不爲,又有何資格要求下一代有所作爲?你前半生碌碌,浪費的不光是自己,更是下一代的悲哀。

二:你滿於守成,下一代也是優哉遊哉

封建時代,刨去上流社會的王孫貴族和朝野子弟,普通百姓要麼被剝削,要麼剝削他人。前者是生活在最底層,連一塊自留地都沒有,算是貧民;而後者是高級的農民,不必親自下田種地,單把田產租賃出去,每年就能有不菲的收入,這叫地主。

富貴是地主家的傻兒子,那他爹理所應當就是地主了。不像其他地主一樣,滿臉橫肉,泛着油光,一笑露出兩顆新鑲的大金牙。追根溯源,徐家根上也是貧農起家,所以對佃農還是頗爲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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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地主到底是地主,有錢就有底氣,他雖不會壓榨下面這些人,但身份也是擺在了那兒。別家地主都是財大氣粗,他呼吸正常,但出恭就有些特色了。

每天到了傍晚的時候,我爹打着飽嗝,那聲響和青蛙叫喚差不多,走出屋去,慢吞吞地朝村口的糞缸走去。
走到了糞缸旁,他嫌槓沿髒,就擡腳踩上去蹲在上面。我爹年紀大了,屎也跟着老了,出來不容易,那時候我們全家人都會聽到他在村口嗷嗷叫着。

大老遠跑到村口,還嗷嗷着弄得人盡皆知,本以爲是人老了,不過一個習慣問題,可富貴賭輸了家業之後,老爹蹲在缸沿上再也叫不出來。兒媳懷着孩子,上對祖宗有了交代;佃農兢兢業業,下對家產得到了穩固。

酒足飯飽,人啊,就容易自滿。

靠着祖上打下來的江山,他對這樣的小資生活甚爲知足。都說知足常樂,可那也是基於一番艱苦奮鬥之後再談的淡然,而富貴爹從未在此基業上開闊疆土,財產縮水一半不說,更是隻想守着這片地頤養天年。

年輕的時候,他把時間和精力填充給了花花世界;垂垂老矣,風華不再,他躺在自己家的竹椅上,洋洋自得曬起了太陽。要麼就是倒插着手,去放眼一片綠油油的田地,跟工作正起勁兒的佃農打個招呼,心裏做一番感慨:徐家的企業,真是蒸蒸日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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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一下,一個只知道玩手機的父親,他的孩子能心無旁騖地學習嗎?同樣,“啃祖”的富貴爹,又怎能要求富貴成爲奮發有爲好青年呢?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寄託太大的希望給別人。十幾年光陰,在父親的籠罩下,富貴早已失去了這個年齡該有的韌勁。他不想拼,也懶得拼,我爹就是這樣過來的,不也挺好嘛!

你貪得安逸,下一代也會不思進取;你啃老,你的下一代,想的也是啃你。只是,你還爲他留下多少呢?

三:你的棍棒教育,真的爲時晚矣

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後來儒家思想從中脫穎而出,佔據中國傳統的主流地位。嚴父慈母的家庭設定,便是該環境下的衍生。

像是《紅樓夢》裏的富家少爺賈寶玉,集寵愛於一身,誰都不怕,單單畏懼他的政老爹。而王夫人,扮演的是一個柔情似水、和藹可親的母親形象。

看上去,富貴受的也是典型“嚴父慈母”的教育,那爲何寶玉乖巧可喜、惹人憐愛,而富貴卻只能口出穢言、惹是生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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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其實二者的教育有着本質的差別。相比寶玉,富貴受的,更像是一種“高仿”的教育。

一:教育,講究未雨綢繆

富貴爹拿鞋跟打過富貴,賈政直接上的是杖刑,先不說到底誰更狠,我們來探究一下他們的出發點。

寶玉捱打,不過是隱瞞了戲子蔣玉菡的私宅住址,通過二人互換汗巾子,顯然已經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寶玉的善良是出了名的,他連丫頭都甚爲憐惜,更何況是出賣自己的朋友呢?換個角度想想,十幾歲的年紀,男孩最重義氣,擔待下來也無可厚非。

賈政這場棍棒教育,更像是防患於未然,只要你做一點出格的事情,都得用武力把你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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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富貴就不一樣了,沒日沒夜的在城裏待,不是賭就是嫖,抱着一個靠賭博發揚家業的空洞夢想,沒有一絲悔改的味道。他已經在不歸路上走了太遠太遠,這錯誤,老早就犯下了。

所以,富貴爹雖說將棍棒對準了自己的兒子,但力道是蒼白的。本該苗頭初現就制止,他卻等到東窗事發才後知後覺,懸崖勒馬,浪子回頭,可馬已經縱身跳下去了,浪子也已經漸行漸遠,沒了蹤影。

富貴爹的“嚴”,更是一種無可奈何,對兒子無力掌控的沒落。下手太晚,真的一切都來不及了。

教育不能速成,家庭教育尤其不能。從頭抓起,該走的路,一步也不能少。

二:慈母,是嚴父的輔助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提到:“關於母愛,乳汁是愛的第一方面的象徵,即關心和肯定的象徵。蜜象徵着生活的甜美、愛和生存的幸福。”大部分母親有能力貢獻“乳汁”,只有少數母親能同時貢獻“蜜”。

富貴爹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富貴娘也算不上是一個真正負責的母親,就像弗洛姆說的,她只會源源不斷提供物質滿足,卻未曾走進兒子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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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喫齋唸佛,她關心寶玉的衣食,會爲他留幾瓶玫瑰露,同時她也會跟寶玉溝通,做兒子的精神支柱。所以,寶玉會對賈政敬而遠之,卻能滾到王夫人懷裏撒嬌,一嚴一慈,相得益彰。

但富貴的母親顯然遜色太多,兒子有何要求,她總是盡力滿足。富貴看上米行老闆的女兒,她可以派人下聘禮去求親;富貴在城裏廝混,她竟然勸家珍,男人都是饞嘴的貓,還搬出富貴爹自我安慰;兒子嗜賭成性,丈夫恨鐵不成鋼打了兩下,她卻在旁邊拼命攔着。

這樣的愛,是溺愛;溺愛,是會喫人的。

達爾文說過,適者生存,淘汰機制下,萬事萬物都是其存在的道理。“嚴父慈母”的設定,想來也有它的合理之處。只是,富貴得到的家庭教育,父親嚴得太晚,母親慈得失衡。或許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後來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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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棒之下,出的不一定是孝子,武力能否解決教育問題,還是要看時間的。如果富貴爹能儘早意識到這一點,兒子的悲劇,或許真的可以避免。


小說《活着》的作者餘華, 並不是一名高產作家,可每一部作品字字見血,能帶給讀者巨大的衝擊。

他曾坦言:“我覺得我所有的創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實。我的這個真實,不是生活裏的那種真實。我覺得生活實際上是不真實的,生活是一種真假參半、魚目混珠的事物。”

我想,這纔是文學最大的價值所在吧,你不懂的,都能在這裏找到想要的答案。其實不只教育,《活着》還有太多值得我們去思考的地方。

讓你看見人生悲苦,看見底層人物的堅強和樂觀,也看見了教育,那不動聲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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