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君之
（送給各位點原創的朋友的禮物）
裏面部分情節取材於《寶蓮燈前傳》故事，民間故事與上古傳說：
他心中頗不寧靜。
總是會在夜間清修時想起那雲霧渺渺之下，那烏髮垂肩，雙眸赤紅，面色蒼白如紙的公子在神樹之下的婆娑一舞。
那日他恰好完成了人世間頭等大事，被封神上了天庭。若換作普通人，有上天庭的機會必會歡欣雀躍。然他卻悶悶不樂，若有所思。
如非見這傾城一舞，他怕是會一直陰沉着臉站在凌霄殿上。哪怕天帝要降他的職，他也敢瞪到天帝無話可說。
這神位，本就是天帝欠他的。難道，他不可以這樣做嗎？
就在冷笑的一瞬間，他見了這燦爛的一舞，一身絳色衣袍，水袖勾勒銀線；腰肢細柔，靈動如同天火。他看着跳舞的人兒，眸中竟有幾分癡了。
一聲清澈如水的“楊公子”將他從癡夢中喚醒。他看着那舞者含笑的面龐，像是在哪裏見過，卻又絲毫記不得。
“楊公子當真不記得我了，我是白家玉衡!”青澀的男子聲音，讓他想起了幼年居住的小山村，那個身體羸弱，背一細捆柴也要走走停停的男孩。雖然他體弱，卻總也不忘操持家事。可惜他從當年攜妹妹逃出山村，到擊殺九大金烏，劈山救母。已是多年光景，能相互記得已是彌足珍貴。
“玉衡，你怎麼也上得天庭？”他本是高興，眼角偏有數滴淚珠兒，當年病秧秧的男孩，竟也生得如此標緻。
“說來話長，天帝感我孝道，就召我上天，未曾晉封。”玉衡似乎不想多說此事，匆匆地打發了幾句便要離開。
楊戩雖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輕拉他的衣袖，告訴他，自己也不喜歡天庭這麼嚴肅的地方，什麼時候閒來無事，就一起來這樹下面坐坐。
玉衡沒有回答，微微頷首表示默認。
楊戩在這冷冰冰的天宮有了依靠。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來到樹下，等候一個絳色衣袍的身影。看着他由遠而近，臉上的笑容，足以融化他心靈所有的堅冰。
那一刻，他不想做什麼神君，只想每天享受和玉衡在一起的時光。玉衡的眼中似有星辰，舞姿堪比月宮的嫦娥。
繾綣的日子似流水緩緩流淌過去。有一天，美景佳辰相似，卻始終不見那俊美人兒來此相見。
楊戩猛然想起，今日是他那天帝舅舅的生辰。三界六道九流神仙紛紛前來道賀，想必玉衡也不能免俗。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熙熙攘攘，準備了各種糕點禮物的神仙。向着他們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沬，沒想到吐在雲霧之中，不知爲何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好吧，連天宮的雲霧都和自己過不去。他面色鐵青，狠狠一甩袍袖。放開步子，肩膀搖晃着跟在中規中矩的隊伍後面。
剛剛來到靈霄殿，就看見衆仙女爲天帝獻舞。那中間，被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那不就是玉衡？
那個每天憂愁喟嘆，無事可做，只能偷看其他神仙跳舞的小神仙。
那個體虛弱小，仍然幫着母親擔柴燒火的小男孩。
在他爲天帝跳舞的那一刻，已經完全不復存在。
他那比女子還嬌柔的身段，比才子還多情的心思，居然在天帝老頭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還是同樣的衣服，同樣的回眸一笑，同樣的雲霧渺渺，他卻聽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
“原來你跳舞都是爲了給這個老頭慶賀生辰！”
當他看到天帝啜飲着瓊漿玉液，用半眯着的醉眼盯着玉衡，恍惚中要玉衡爲他每日獻舞時。心中像被針扎一樣，血不停地倒灌回口裏。腥甜的味道，讓他來不及多想，也無法做到假惺惺地道賀。直接推開人羣回了自己的神殿。
從此閉關修行，除了公幹，不再出殿。大家都在議論，說楊戩終於被天帝舅舅感化，肯做一些身爲神仙的分內事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是因爲什麼，初見時的那一縷絳紅，早已深深地刻在他的心裏。
如此多年，一直沒有再聽說過與他有關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嫦娥來訪，告訴他當年的玉衡已決定渡過火煉橋，成爲北斗玉衡神君。
他的眼前似乎有一片絳紅，騰空而起，卻又緩緩飄落。就在自己的眼前，渙散，不見。
玉衡果然玩得好心機，好手段。他跳舞作詩，就是想從另一個方面，博取天帝的歡心，從而榮登高位。虧他那時候還把這位詩舞超羣的玉衡當成良友，常在樹下密會。
嫦娥見楊戩沒有任何表示，笑說：“玉衡一旦成爲神君，就要遵循天條禮制，終生不可婚配。如此，你真的捨得？”
“他是否婚配，與我何干？”他轉身，揮拳向神殿的柱子重重一擊，柱子猛然晃了三晃，還好有嫦娥施法制止，不然神殿都要因這一擊坍倒半邊。
嫦娥疑惑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也許是因爲身爲神仙，對人間情感早已麻木。他一邊說着不在乎，一邊又神情悲痛，難以釋懷。
她用法術召喚出了月宮寶物萬華鏡，希望萬華鏡可以還給她，還有楊戩一個公平公正的答案。
鏡中雲霧嫋嫋，時光倒流回天帝生辰。
壽宴上玉衡一舞驚鴻，驚豔了諸多仙長目光。天帝也在其中，但從玉衡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絕不是來討衆人歡心的。
壽宴過後，玉衡來到天帝面前，手指輕撫額頭。幽幽藍光在額頭中心閃耀。
“這是天眼的光，怎麼，有事相求？”天帝帶着晦暗不明的笑意，看着面前的玉衡。
“不瞞您說，我也是氐族人，受天眼法術福廕，按理說您和楊戩各有滅門之仇，怎會心甘情願招至天庭？想必就是爲了這個吧。”見天帝無言，玉衡步步緊逼。天帝卻仍是笑而不語一言不發。
“你以爲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天帝的嘴脣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若我未來留他性命，你將如何去做？”
“我願服從君命，做一名神君，從此斷情絕愛，不再思慮人間感情，且終生不再起舞。”
“嘩啦”一聲，嫦娥聽到有什麼破碎的聲音，回首望去，是楊戩強行衝破萬華鏡，向火煉橋飛騰而去。
火煉橋旁，那紅衣人兒正像從前一樣，婆娑自舞，亂人心骨。只是這一次他不是在神樹之下，而是在熊熊燃燒的火石之中。
他看得出玉衡有多愛舞，哪怕是在火坑之中，他也要留住他蹁躚舞動的樣子。
他心痛地呼喚玉衡的名字，那人兒偏偏垂眸不見。他身後，一座寧靜的山，偏偏此時噴出火焰，映襯得天地一片赤紅。
赤紅的瞳色緩緩變爲黛色，烏髮逐漸濃白。衆人皆道玉衡得天帝重視，得以涅槃成仙，而只有他知道，玉衡此刻痛苦恰似墮落爲魔。
玉衡犧牲了自己氐族稀有的赤紅雙目與天眼，只爲了換他周全。而他卻獨居神殿，說他不是！
待頭髮全然變白，玉衡一步一步向神山走去，沒有回頭。
直到剩下他一個人，呆呆地看着遠去的玉衡，若有所思……
如今楊戩也修至神君之位，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看向北斗七星的方向。
即使他知道有一個人，再也不會和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