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去信高學習交流，居然碰到一好久（莫約八九年光景吧）不見的高中同學，認出她來後，我一下按捺不住，激動的前去跟她相認。結果······等我報上高中班號及各自名號，人家根本懶得搭理，只淡淡的說：“不記得了。。。。生命中總會有一些人要進來，一些人要出去。。。。”。說完似乎連基本的應酬都沒有。天哪，這是哪一齣，我懵了！見過傷人的，沒見過這麼傷人的啊。我發誓高中同班兩年和她無過節，甚至沒什麼交集，不幸我記得她她不記得我也很正常，可是也不必這麼高傲淡漠的對待我的滿面熱情吧？那麼是我目前的工作單位低她信高一個門楣（原諒我不得不庸俗的去揣測），還是她天性智慧爽直不虛僞，連最起碼的見面寒暄敷衍都不屑？我不自卑，但也不豁達，說實話至今仍耿耿於懷！
她說的那句話我自然也熟悉，都是理科出身嘛，可這頗有詩意哲思的好詞句第一次在課堂和書本外的地方經那麼淡漠的嘴巴出來，我突然就記恨上了，不再喜歡這句話了!甚至聽都不能聽，看都不能看它了。
有誰說過，對於年青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而對於中年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縫間的事？張愛玲吧，她真是妙語渾成，參悟世事的天才！從那次同學偶遇的尷尬事件起，七八年光陰從指縫間過，日子一天天走過，生活按部就班，波瀾不驚，不，無甚波瀾。我再也沒有偶遇過甚至見過陌生的中學同學，我的生活環境封閉，生活內容簡單，生理和心理漸漸鈍化，彷彿一生一世的激情早已揮灑殆盡。我的中學階段的青春記憶不再鮮活，尤其是在今年暑期的兩個小型的同學聚會後，我突然驚覺，我原來也會如此健忘！已然到了淡漠如水的中年？！
一次是6月下旬高中四個閨蜜回老家縣城聚會。原本就沒斷聯繫，又是高中時代最鐵的關係，有那麼多往事可以回憶現狀可以分享，自然愉悅暖心諧然。只是有一種叫不甘或者恐慌的刺好像越來越深的扎到我心裏：我怎麼都回憶不起當年都有誰陪我們一起走過那段激情困惑的歲月了，除了我們四個，那個60多人的班級裏還有誰？我們一起經歷過哪些可歌可泣可圈可點的大事小事趣事糗事煩心事？我們四個搜索枯腸，拼湊起來的記憶碎片裏出現的還不到十位，而且面容模糊！他們去哪兒了？或者我們去哪兒了？那些原以爲可以一生一世的情誼，那些肝膽相照的豪情，那些苦悶又甜蜜的火熱歲月，都去哪兒了？從未想到有一天這些都會散落天涯，都會遺落在我們的記憶之外！怎不讓人唏噓，悚然！想起這屆畢業生考前我一時興起放的朴樹的《那些花兒》，冥冥之中正應心境！此時絕不僅僅是感傷，也還沒到老淚縱橫的份，確是夾雜絲絲揪心。
又過了幾天，趁着假期無事，我約見了兩位近十年沒見最近才輾轉聯繫上的同在信陽的女同學。這次聚會就有點不諧尷尬了。大家失去聯繫太久，同學時日短（僅初一一年），除了面容依稀可辨，其它全顯陌生。回憶當年趣事是必備項目，可我再一次悲哀的發現：我記不起來了，那些曾經銘刻在腦海中的鮮活面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暗淡模糊了！偏偏我那個初中就輟學現在創業成功的同學記憶力特好，不斷的說出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弄得我左支右絀，尷尬不已：完全回憶不出他們的樣子和曾經的趣事。
我心裏的刺慢慢磨圓擴散成一烙鐵，沉沉的，甩不掉，弄得這一兩個月來我都有些神思恍惚了：我的記憶是怎麼了？難道那些不經意間逝去就再也回不來的青春歲月就這樣不僅淡出生活，甚至還要淡出記憶？
恐慌和不甘之餘，近來我竭力搜索和整理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日也思，夜也想，還不斷拿某些回憶找人印證，甚至強迫他們跟我一起回憶，母親，父親，閨蜜，都被我騷擾得煩不勝煩：甚至都罵我是魔怔了！唉，尤其可憐而可悲的是我父親，由於他親自陪我走過了那段曾經無比火熱激情的青春歲月，現在不得不經常在深夜強壓睏意陪我回憶，幫我拼湊碎片，安撫我易躁敏感的神經，可是他又哪裏明白我任性魔怔之下的生命恐慌是他根本就無法通過縱容和理解來安撫得了的！嗨，真正體驗着“搜索枯腸”，我非常懷疑成語“歷久彌新”的真實性！
前塵往事入夢來！入睡前，這成了必備的碎碎念。
聽老祖母講過去的故事，時光是那麼的悠揚溫柔，六七十年前恍如昨天，飄然穿透過來，淡然回憶中的激情永嵌其中，這叫“歷久彌新”吧？聽母親嘮叨她那些陳芝麻亂穀子，彷彿這十年根本就不曾來過，她還活在幹公活掙工分，進工廠進學堂的火熱青春歲月裏，每一階段，每個地方，每個認識的人，她都能娓娓道來，如數家珍，這也叫“歷久彌新”吧？可我的“歷久彌新”在哪裏呢？
一度沮喪，不過從沒認爲自己的青春經歷單薄，倒是懷疑自己的記憶系統出了問題，所謂的恐慌不甘說到底不過是畏懼必然到來的衰老！張宇同學在Q聊天時給我釋疑：老一輩人之所以能對過去歷久彌新，是因爲他們生活簡單，滿足感強；而我們之所以容易遺忘是因追求的東西過多，壓力大得沒有過去只能爲現在營營役役。好吧，我覺得他是對的，沒必要再因爲這讓自己睡不好覺，神思恍惚的。
也許相對祖母的處在革命時代和母親的處在運動時代的火熱時代大潮裏的火熱青春而言，我的青春由於缺乏火熱時代背景而顯得單薄了些，可是，那依舊是充滿激情的，是我用最真純的情感，最無畏的笑容，最苦澀的淚水，最酣暢的汗水釀就的青春之酒啊。儘管那些用料因時光久遠而模糊了原來的面目，可那味道已經沉澱下來，經久彌香了！那些終將逝去遠行的青春，沒人能留住；那些曾經在生命中出現甚至佔據重要位置的人，一轉身，也許就是一輩子，這叫人無奈。兜兜轉轉，生命裏最重要的幾個人原來一直在身邊，真好！
今夜，我釋然了。我那同學是對的，生命的承載力有限，且冥冥之中有其獨特的運行軌跡，總有些有緣人來來去去，重要的留下來，有很多要走出去。像關照生命本身一樣珍惜這些於我重要的人，真誠對待每一個肯走進我生命的朋友和親人，對於那些無意走出的背影報以祝福，記起與忘記似乎真的不重要。我覺得以後沒必要再來個驀然回首，來逼迫自己，懷疑自己。
緣起緣滅，我默然。生老病死，我接受。(作者版權歸 武利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