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間總在你不經意間流逝,真的很快。
我看看手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離我們下地已經有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了。
酒精得到了散發,只覺得頭腦暈眩,一切都變得恍惚起來。
“我們爲什麼非要喝酒,不都說喝酒誤事嗎?”
我忍不住問道。
王返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纔回道:“酒壯慫人膽。”
我聞言不服,“我又不慫。”
“下地就如入無人之境,說實話,我挺害怕的。”
我心說多大的一尊皇牛,搞了半天都是裝的,不過我心裏清楚,我也怕。
王返正徑自前行,突然停了下來,用手電照了照對面,一道石門映入眼簾。
“到了。”
王返嘆氣道,好像是一塊兒石頭終於落地。
我剛要問到哪了,就聽到身後一聲脆響。
身體本能的隨之一顫,隨即便覺得寒毛凜立,雞皮疙瘩泛起全身。
“誰!”我拿着手電衝着身後一頓亂晃。
我瞥了一眼王返,發現他站在原地沒動,聚精會神的看着來時的方向,好像是在思考什麼。
“過來!”王返壓着嗓子喊了一聲,“把石門打開,我們進去。”
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心說開什麼玩笑,我看着這石門就有種堅不可摧的的感覺,現在你讓我進一個沒有鑰匙的門,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正思緒間,就見王返走到石門右側,手在石壁上撫擦,動作輕柔微觸,讓我有一種石壁吹彈可破的錯覺。
我疑惑道:“你幹什麼?”
“你去看左邊的牆壁,有沒有楔子。”王返道。
楔子在我們這一行,是機關巧具的統稱,因爲木匠始祖魯班而得稱,傳說技藝高超的盜墓賊,可在橫刀斷髮間破機關進皇陵,以捏花之手盜取片葉。
回到這邊。
我學着王返的樣子,在牆上輕柔的摩擦,想靠着肢體的感觸,找到他口中所謂的楔子,可等我把石壁差不多摸了一遍之後,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反饋。
“你是不是瞎掰的,這哪裏有什麼楔子,電視劇雖好,但也不能輕易相信。”
我半帶嘲諷的說着,身體傾斜左手扶牆,想看他怎麼把話圓回來,可還沒等王返開口,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了。
“咔…咔…”
左手支撐的石壁,突然傳來一陣聲音,像是幾個巨大的齒輪轉動,聽上去讓人很不舒服,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聲音厚重悶響,在並不算大的空間之中,產生一種無形的壓迫,只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就連心臟都跟着聲聲悶響,富有節奏的跳動着。
“什麼情況?”
王返往後退了幾步,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笑容,雖然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我不經意間,捕捉到了那乍現的詭異感。
我剛想再問怎麼回事,身體突然失重傾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扶着石壁勉強立足站穩,才發現整個山體都在晃動。
“地震了?”
我呆滯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王返,卻發現這傢伙極其淡定的站在那裏,面色從容不迫,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突如其來的變化。
“跑!”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一聲。
後者依舊站在原地,如八方磐石巍然不動。
頭頂山壁好似下冰雹,石塊兒巖灰不停的往下落,我被落下的石塊兒砸了幾下,眼前一陣恍惚暈眩,站立不穩。
我咒罵一聲,一把抓起王返的胳膊就要往回跑,不成想剛抓住王返的手腕,王返突然擡手躲開了,與此同時反手旋扣住了我的手腕。
⋯⋯
時至今日,每當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都情不自禁的啞然失笑。
在王返抓住我手腕的一瞬間,大腦隨即一片空白,我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愣神的看着王返好幾秒,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你他媽幹什麼!”等我反應過來,第一句話便是破口大罵:“你他媽想死別拉着我。”
我掙脫了幾下,發現手腕被抓的牢靠難脫,心急火燎之下,當下便一腳踹了出去,直奔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而去。
“靠⋯!”
一腳臨近門前,王返似乎也沒想到我一出手就直擊命門,驚恐之餘高喊一聲,趕緊伸出另一隻手格擋護襠。
不出意外,還是同樣的招數,腳腕又被他一把抓住,眼看着山體就要傾塌,我心如死灰的站在原地,閉上眼等待下一秒的來臨。
「2」
“我死了嗎?”
我不敢睜開眼睛,怕看到一樣骯髒的世界、讓人作嘔的社會、令人髮指的人心。
其實無論是什麼樣,我都可以給善於解釋的自己,一個看上去很完美的藉口。
如果比現在的世界好,是爲極樂。
如果和現在世界一樣,是爲平等。
如果還不如這個世界,是爲慶幸。
想到以上三點,我都可以接受並且自我安慰,便閉目微啓。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漸漸恢復的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
石門開了!
“走了!”
王返拽我一下,就要往石門走。我趕緊發力舉步不前,目帶驚恐的看着他,“幹什麼啊!”
“往前走不一定是水泊梁山,但退一步絕不是開闊天空。”
想起還有一些不知身份的人,可能就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盯着我們得一舉一動,背脊就不由得發涼,當下便不再猶豫,跟王返進了石門裏的空間。
和黑暗中的黑暗比起來,黑暗就顯得燈火輝煌多了,畢竟你身在暗處,隨便放出一支冷箭,都會讓人措手不及。
讓我納悶的是,在和王返踏入石門後的空間時,王返跑在前面拽着我,一路飛馳沒有絲毫的停止,好像回家一般輕車熟路。
不是在一個地方長久以往,是很難做到在黑暗中也能輕鬆前行的,我不由得納悶,看這樣子這小子不僅來過這,還很熟。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橫轉縱橫了好幾個轉彎,王返終於停了下來,黑暗中只能聽到氣喘吁吁的聲音,和滴答的水聲。
剛剛王返的輕車熟路,在我心中畫了個不小的問號,強烈的不安和焦躁,忍不住一吐爲快。
“你以前來過這兒?”
我死死的盯着王返,想看他有什麼反應,只見王返聽到我的質疑後,表情陰晴不定很不自然,有幾次想要張口說話,卻都忍住了。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王返依舊沒有回答,我沒有再繼續逼問下去,想着今天要是不能給我一個完美的答覆,那我對他的信任,將會在瞬間消失殆盡。
“有些事情,即使你窮極一生想要擺脫,也無法脫掉那一層給你留下烙印的外衣。你忘了,最想忘記的往往最刻骨銘心。”
王返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起來,好像是用盡了渾身解數,才艱難的把這些話說完,呵呵乾笑了兩聲,淒涼無比。
過了一會兒,才接着說道:“你說的對,我來過這裏。不過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好像很久了。”
我聞言一愣:“你什麼意思?”
“很小的時候,我隨着母親來過這裏,那時候是爲了找我父親,到現在我也無法想象,我當時是怎麼在黑暗中存活下來的。”
我不由得好奇,“令尊也是盜門的?”
王返看了我一眼,點點頭,“算是吧,不過他該死,知道勇往直前,卻不知回頭是岸。就在這裏,死了。”
「3」
“死了,在這?”
“對,在這。”
我沉默了一陣,想道歉卻還沒等出口,就見王返自顧自的朝着黑暗中徑直走去,我打開手電看了看,發現我們所處的環境,有點眼熟。
角落裏堆積的雜物、落滿灰塵的書桌、陳舊的板凳,眼前的一切,都給了我足夠的提示,很明顯是一間辦公室。
難不成這傢伙剛剛一路飛馳,在沒有遇到絲毫障礙的情況下,給我帶到了這裏,是故意還是無意,我不知道但也不好開問,我一旦質疑便是信任問題。
王返徑直走向了辦公桌,桌上放着一沓一沓的文件,不規則的堆疊和擺放,看上去極不規則和凌亂。
“這裏曾經是日軍的實驗根據地,後來日軍戰敗撤退,沒來得及把這裏銷燬便離開了。”王返說着按了一下桌子上臺燈的開關,不出意料的,檯燈沒有絲毫的反應。
我心說這傢伙想幹什麼,這地方荒廢了這麼久,怎麼可能還有電⋯⋯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滋滋的聲音,聲音微弱,要不是現在所處的環境極其安靜,這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看了看王返,發現他也在看着我。
“啪!”
剛剛被王返按下開關的檯燈,竟然亮了。
在臺燈亮起的一瞬間,我清楚的感覺到心臟都出現了一秒鐘的短暫停止,後背的冷汗也在同一時間浸溼了衣服,整個身體彷彿都被電擊了一般,頭皮一陣發麻。
“這他媽哪來的電!”我本想喊出來,卻發現聲帶像是有什麼東西壓住一般,發聲都變得艱難。
王返突然怒斥了一句:“別喊!”
我瞪着眼睛看着王返,似乎並沒有對臺燈突然亮起有多大的反應,這一切發生的那麼順其自然,那麼的理所應當。
伸手在文件堆裏翻了翻,把每個文件都略過一遍,反覆的重複着手裏的動作,不停的翻找着什麼?
我看着王返一舉一動,眉頭緊皺顯然是有目的的尋找,在找了一會兒後,緊鎖的眉頭在看到剛剛找到的一份文件後,才慢慢舒展開來。
“來看看。”王返頭也沒擡的說道。
我不明所以,王返手中的文件袋,灰塵佈滿殘破陳舊,屬於那種讓人看一眼,就知道有些年頭的東西。
王返把文件遞了過來,“這裏面的東西,你看完後情緒上可能會有不小的波動,不過無論從哪方面說,你都應該知曉整件事情的始末原委。”
“這是什麼?”
王返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只是讓我自己看,我疑惑的把文件袋打開,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只有一張照片和一封信。
這是一張黑白照片,和文件袋的陳舊有很好的相應,照片表面在臺燈的照射下,表面滿是龜裂的碎紋,好在照片本身的成像效果較好,即使滿目瘡痍也依稀可以分辨,照片的聚焦內容,好像是⋯⋯
我辨別猜測了好一會兒,照片中好像是兩個人並肩而立,拍攝的一張合照。
其中一個人,身高低矮微胖,衣着寬大鬆弛,配着腳上的木屐,赫然是身着和服的日本人。
站在他旁邊的人,穿着一身中山裝,規整有加意氣風發,三七分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只是我在看這個人的時候,總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過,幾次都有脫口而出說出名字的慾望,卻都欲語還休。
我拿着照片看向王返,潛意識告訴我,他可以告訴我答案。
“這照片裏的人我好像認識。”
“確切的說,有一個人你肯定認識,而且你不僅認識,還很熟。”
不僅認識,還很熟?
我聞言又拿着照片仔細看了看,生怕遺漏掉任何細節,照片中穿中山裝的男人,我肯定自己見過⋯⋯好像是⋯⋯
“老爹!”
我不由得驚呼出聲,拿着照片的手也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對,是老爹!
一瞬間,萬千思緒的舊憶往事,像是連環畫一樣,在腦子裏迅速掠過了一遍,壓在心底的許多我以爲自己已經忘記,並且永遠都不會再想起的畫面,猶如大海一般向我涌來。
“這照片哪來的?”我強忍着淚水,控制着最後的心理防線問道。
王返道:“一九三二年,末代皇帝傅儀,受日軍攛掇,從天津祕密潛逃至東北,在長春成立了傀儡政權僞滿洲國,設首都於長春,推選清廢帝傅儀當選元首。同年,日軍借傅儀口徑下達了一條祕密條令,而後大批日軍在一夜之間,對東三省進行了大範圍的瘋狂發掘。發掘活動一直進行到一九四五年,蘇聯紅軍突襲僞滿國,日本戰敗。同年八月,傅儀宣佈僞滿滅亡,發掘活動也隨之銷聲匿跡……”
我不明白王返突然長篇大論在說什麼,如果這算是一種解釋的話,那和這張照片之間,好像並沒有太大的關聯。
這張照片的突然出現,給我帶來了巨大的視覺和心理的雙重衝擊,絲毫不亞於一個本已經死去的人,在你看着這個死人入棺之後,突然詐屍站起來的視覺刺激小。
“你剛剛和我說的這些,想表達什麼?”我問道。
王返依舊用他那幅萬年不變的表情看着我,享受着他知道我很想知道的事,而我卻只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的優越感。
在我良久不移的注視下,王返沉默了許久,“令尊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參加過一個著名的地理勘探項目,這個項目的參與者一共有九人,在進行了統一的保密培訓後,跟隨着此次項目的規劃者進入了深山野林之中。”
我突然發現王返講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這很容易讓人討厭,我急切的想要知道接下來的內容,卻發現他又停止了話語。
因爲事關老爹和自己,我雖然不厭其煩,但還是輕聲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此杳無音信,聲跡全無。”
“音信全無?這怎麼可能。”
如王返所說,老爹在八十年代期間,跟隨一支勘探隊,進入了深山老林之中,進行一項不爲人知的勘探項目,在此後多年可能因爲工程規模問題,在時間的跨度上比較大,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我奇怪的並不是這個,我是七十年代末生人,在我最近一次見到老爹距今爲止,也僅僅有幾年的隔度,王返怎麼會說這些人就此杳無音信,這完全說不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