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九歲,考上一所不算很好但也不差的大學。他正常發揮,考去了另外一所城市的重點大學。她坐着火車離開這個生她養她的小城時,浮上心頭的是她點點滴滴與他的回憶。大學生活是以二十幾天艱苦的軍訓生活拉開序幕的。晚上臨睡前,其他女生都躲在被窩裏偷偷打電話跟男友互訴相思之情,她好多次按完那幾個熟悉的數字鍵,始終沒有按下那個呼叫鍵。十九年來,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思念,原來,思念就一種可以讓人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淚的力量。四年的大學生活不算太長,活潑可愛的她身邊從來不缺乏追求者,但她卻選擇單身。好事者問起原因時,她總淡淡一笑, 說∶“學業爲重嘛。”她也確實在很努力地學習,只爲了考他那所大學的研究生。四年來她的 頭髮不斷變長,她沒有再剪短。一次舊同學聚會時,大家看到她時都眼前一亮,一把烏黑的長長直直的頭髮,水汪汪的大眼睛因恰到好處的眼影而更顯光彩,白裏透紅的皮膚,時不時抿嘴一笑,都忍不出這是昔日的小活寶。他見到她時也不禁心神一動,但當時他的手正挽着另一個女子的纖纖細腰。她看着他身邊那個比自己更溫柔嫵媚的女子,很好地掩飾了心裏的一絲失落,只淡淡對他一笑,說,“好久不見了。”
她二十二歲,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他那所大學的研究生。他沒有繼續考研,進了一間外資企業,工作出色,年薪很快就達到了六位數。她繼續過着單調甚至枯燥的學生生活,並且堅持單身。一次放假回家,一進門母親就把她拉過一邊,語重心長,“女兒啊,讀書是好事。但女人始終是要嫁人生子的,這纔是歸宿啊。”她點了點頭,進房間整理帶回來的行李。先從箱子裏拿出來的是一瓶滿滿的幸運星,擺在書架上。書架上一排幸運星的瓶子,都是滿滿的,剛好六瓶。
她二十五歲,憑着重點大學的碩士學歷和優秀的成績,很快就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月薪上萬。他這時已自己開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第三間分公司開業的時候,他跟一個副市長的千金結婚了,雙喜臨門。她出席了那場盛大的婚禮,聽到旁邊的人說起新郎年青有爲,一表人才,新娘家世顯赫,留洋歸來,貌美如花,真是一對璧人。她看着他春風得意的笑臉,心裏竟也蕩起一種幸福的感覺,莫名的感覺,彷彿他身邊那個笑容如花的女子就是自己一樣。
她五十五歲,一天突然在家裏昏倒,被送去醫院。一番檢查後,醫生臉色沉重,要把她丈夫叫到一邊說話。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女人。叫住醫生,她很認真地問,“我還可以活幾天?” 三個月,電影裏的橋段用得多了,沒想到真應了人生如戲這句話。執意不肯住院, 她回到家裏開始爲自己準備後事。一個人活了大半輩子,要交代的事多着。收到消息的親朋好友紛紛趕來見最後一面。他是最後一個。她躺在牀上,已經開始神智不清,但一看到他手上那刻幸運星,立刻清醒了過來,似是迴光返照。“ 這是給我的嗎?” 她指了指那顆幸運星,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他連忙回答,“ 啊,是。是啊。這是我帶來給你的。” 真是無心插柳,這不過是他剛出機場時碰到那個爲紅十字籌款的小女孩送的,他當時急着來見她,接過來時都沒看清是什麼東西就趕着上車了,一路握着也不知覺。她接過那顆幸運星,緊握着放在胸前好一會不放。終於,她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那上面也放了一顆幸運星,那時她昨晚花了一個多小時才疊好的,緩緩對他說道∶“在我以前住的房子裏,還有三十九罐幸運星。等我火化的時候,你把那些連同這兩顆和我放在一起,好嗎?”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合上眼睛,一臉安詳。她火化那天,他按照她的遺願把那些幸運星撒在她身上,三十九罐,不小心滾落一兩顆在地也沒人發現。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發現地上還有兩顆。揀起來,他想,算了,就當是留個紀念吧。
他七十歲。一天,他戴着老花眼鏡在花園裏看書時。四歲的小孫子突然拿着兩張小紙條,興沖沖跑到他面前,嚷道:“爺爺,爺爺,教我識字。”他扶了扶眼鏡,看清第一張小紙條上的字,“傑,你今天穿的那身藍色球服很好看哦。還有,6這個號碼我也很喜歡,呵呵。”他皺了皺眉,問孫子,“這兩張小紙條你從×××來的?”“這不是紙條啊,這是你放在書桌上那兩顆小星星啊。我拆開它,就發現裏面有字了哦!”他一愣,再去看那第二張小紙條,“傑,有一種幸福是有一個能讓你不顧一切去愛他一輩子的人”“有一種幸福是有一個能讓你不顧一切去愛他一輩子的人。”他念着,念着,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