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慶,在路上(26)- 重見希望

張小慶向金鵬提出了離職,和他第一次向比爾提出離職一樣,他是矛盾的,對科技動力,他是有感情的,特別是媽媽摔傷那一次,公司給了他很大的幫助,對於這一點他是記在心裏的,3年時間,他從一個菜鳥成爲一個他自認爲剛剛入門的程序員,和公司給自己的培養是離不開的,他是感恩的,但另一點讓他痛苦的是,他想寫出真正有價值的代碼,而公司提供不了這一點,他不想再做政府和國企的面子項目。他去面試思考加速時,面試他的程序員說,沒寫夠10萬行代碼,是不夠格稱程序員的。這句話讓他喜歡,他就想這樣,能夠自由的寫代碼,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和比爾一樣,金鵬問了張小慶的下一家公司,然後,他嘆口氣,說,好公司,去吧。

 

離開科技動力之前,張小慶突然就特別想爲公司做點什麼,他在自己的博客寫了篇招聘文章,很快就收到了一些簡歷,其中一個四川的小夥子,剛畢業一年,普通大專,經驗也不多,但對寫代碼特別有熱情,這打動了張小慶,他想,有時候,經驗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要有熱情。他想,能夠找到這樣的人,也算是自己對公司的一個彌補吧。

 

走的時候,和劉哥、楊曉分別吃了飯。

 

劉哥說,你終於脫離苦海了。

 

楊曉說,連你都走了。

 

張小慶說,你呢?

 

楊曉說,我還沒有幹夠,在一家公司,我想好好幹上好多年。

 

張小慶去思考加速上班了,新公司以離岸外包爲主包括一部分諮詢,讓他喜歡,扁平的組織結構,敏捷的開發方式,隨時的交流和分享,免費的各種飲料和點心,最最重要的是,周圍的同事都是牛人,他們對代碼都有着異乎尋常的熱愛,單元測試、持續集成、數據庫版本控制,一個都不能少,看見不爽的代碼,他會很快走過來,說,我們一起做個重構吧。這正是張小慶想要的。

 

年底的一天,坐在溫暖的辦公室裏,擡起頭的時候,外邊的天氣很好,目光從明亮的窗戶扔出去剛好能夠觸到西直門,這應該算是北京的好天氣。張小慶突然回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坐在辦公室裏,在上地,不遠處的信息環島,運通105在緩緩挪動。他很喜歡運通105,儘管有很多車可以選擇,但是運通的司機總是很生猛,他能夠罵罵咧咧地迅速變線超車,也能夠搶在綠燈的最後一秒穿過路口,上他的車你需要確實坐穩扶好。下雨的時候張小慶會去坐105,而平時則是騎車,他的那輛自行車是劉哥給的,幾乎每個月都要去修理一次,修車師傅也早和他成了老熟人,最近一次修理是剎車時用力過大結果閘應聲而斷了。自從12月換了工作,坐城鐵上班,自行車就開始生鏽,每天上班時經過車棚,看見佈滿灰塵的自行車,張小慶突然就會有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我認識它嗎,爲什麼它會顯得如此之陌生,生活,似乎和電視頻道一樣,一瞬間就能完成轉換。

 

新公司讓張小慶興奮,但他也發現了一些他不是那麼認可的事情,第一是人們都不喜歡寫文檔,在自己的項目團隊裏,需求是寫在一張卡片上的,只有一個標題,這樣的好處是強迫需求分析人員與程序員面對面交流,但交流後卻沒有人去把需求寫完整保存起來,這樣如果後面項目維護起來就困難了;第二是人們似乎對開源軟件有着異乎尋常的喜愛,項目中需要用到工作流引擎,幾乎不用想,一定是基於開源工具進行封裝,很多時候,很多時間都用在了對工作流引擎的二次開發上,這個時候,面對這個以流程爲核心的系統,似乎採購一個商業版本是成本更低的選擇。

 

元旦的時候,張小慶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拿到手的工資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多,他這纔想起來,新公司沒有避稅。不管怎麼說,新年了,也該小小慶祝一下,張小慶叫了王曉麗一起去了王府井,他們一起逛了街,本來張小慶是打算給王曉麗買件衣服的,但最後,王曉麗覺得都太貴了,一開始兩個人想去吃必勝客,最後也變成了肯德基。人很多,天氣很冷,但走在人很多的大街上,兩個人卻感到很幸福,他們算了賬,房價正在下降,回龍觀的房子最便宜的7千多,60平米的話,需要45萬,這樣10萬塊錢就能首付了,按現在的工資,再省吃儉用一些,明年年底也該能夠攢夠。王曉麗很高興,她的臉凍的通紅,但她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她大聲的說,張小慶,我們能有自己的房子了,你說對嗎?!

 

張小慶大聲的回答,對,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同樣是這一天,高晨晨和何鑫在他們裝修好但還沒入住的新房子裏大吵了一架,還是那件事情,何鑫不願意結婚。

 

高晨晨說,不結婚就分手!

 

何鑫說,分手就分手!

 

從房子裏一個人出來,路燈壞了,下臺階的時候,高晨晨跌了一跤,摔得很重,半天起不來,摸一下膝蓋,慢慢的都腫起來了,腫的老高。這樣一個時候,所有的戀人都在享受新年快樂的時候,高晨晨一個人跌坐在臺階上,想起自己一個人,何鑫一直都不願意結婚,眼淚突然就從她眼睛裏流下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周揚的新年則是在佈滿粉塵的車間裏度過的,他在趕一批活。08年對周揚來說發生了很多事情,最開始是新的勞動法實施,他們之前是沒有合同也沒有保險的,這次,周揚第一時間找了何林,何林最開始態度很堅決,不籤,但周揚立馬去找了勞動仲裁,這下,何林有些罩不住了,但他最先做的不是和所有人籤合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裁人和降基本工資,對業務員來說,他們的工作量突然就加重了,對烤瓷工來說,基本工資降了100塊。正如周揚想到了,有人罵他多管閒事,我籤不籤合同管你屁事,這下可好,一個月700塊錢都沒了。

 

第二件事是周揚去四川當了一個月的志願者,地震一發生,看到電視的第二天周揚就買了去成都的火車票。在那裏,和許許多多的年輕人一樣,每天十幾個小時都在清除瓦礫尋找倖存者,有兩件事深深的觸動了他,一件是搜尋一幢傾倒的樓房時,他發現了一條狗,這條原本被拴在地板上的狗由於房子傾斜變成被鎖鏈緊緊的吊起來,它被活活吊死了,已經死去很久了,但死前顯然掙扎了很久,脖子上都是傷痕,眼睛裏全是絕望。周揚突然就強烈感受到生命的渺小,死亡是如此的容易,如此的讓人絕望,與突然消逝的生命比起來,金錢、面子、一切自以爲重要和過不去的事情突然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很久以後,當你回過頭來,重新看那些當時遇到任何的慌張抑或美好,低谷抑或高潮,你都會告訴自己,這只是你生命中的一段經歷而已,僅僅是經歷。生命的旅程不會因爲這些事情而停止,它依舊會不停歇的往前走,每個路口的絆腳石僅僅是路邊的一處小風景,跨過去就沒什麼了;即使是摔倒,爬起來也沒什麼了,只要,你還活着。第二件事情是在一處房屋的廢墟前,他碰到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的父母妻兒都埋在他面前的這堆廢墟中,而他,則剛剛從廣東趕回來,在外邊掙再多錢又有什麼用呢,有什麼用呢,沒用,失去了家人,錢又有什麼用呢,年輕的時候總想着出人頭地,怎麼出人頭地?就是掙錢,把錢寄回家裏,這樣父母就能臉上有光,真是這樣嗎,他們需要的真是錢嗎。這麼想着,周揚就堅定了回家的想法,北京只是一段經歷罷了,他的終點,在家裏。

 

第三件事是張麗考上成教了,每個週六都要去旁邊的工商大學上課,另外,就是,七月份的時候,她換工作了,去了中關村的一家IT公司。去新公司上班的前一天,張麗請周揚吃了飯,在釣魚臺的天外天烤鴨店裏,張麗的情緒很高,臉蛋紅紅的,很高興,她說,這是我們新的開始!很奇怪,周揚的心裏卻有一種酸酸的感覺,這天,他破天荒的喝了點酒,還抽了煙。一頓飯下來,都是小姑娘在那裏不停的說,不停的憧憬,周揚則只是喝酒,直到最後,小姑娘才突然意識到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像平時的他,她訕訕的住了口,問面前這個她愛着的男人,說,你怎麼了,不高興嗎?

 

周揚說,沒有,爲你高興。

 

張麗是何其的聰明,她說,爲什麼是爲我高興而不是爲我們高興呢?

 

周揚沒有說話,他了解他面前的這個女孩,他很早就知道,這不是個簡單的女孩子,她有着她自己的理想,這個理想在北京,是屬於北京的,是屬於這個城市的。

 

張麗等待了一會兒,幽幽的說,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不去的。

 

這次周揚打斷了她,說,瞎說什麼。

 

於是,北京的秋天裏,那些新來的男人們,一次又一次流着哈喇子看着張麗亮晃着她那修長而健康的大腿出現在他們的過道里,他們會竊竊私語,他們會嫉妒,他們會因爲嫉妒而發狂,而當他們知道這個女人的男人是周揚時,他們又立刻會收回他們邪惡的念想,周揚的,這就沒錯了,就應該是這樣的。

 

元旦照舊是加班的,過年是一定要回家的,面對越來越漂亮和自信的張麗,周揚卻越來越清楚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們根本就是兩路人,而正因爲兩個人都是有想法的人,所以每個人都是不會妥協的,那麼,就只剩下一條路,那就是,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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