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減半、裁員25.3%,Airbnb 的“凜冬”已至

一場自我清洗

5月5日,Airbnb 首席執行官 Brian Chesky 在發送給員工的郵件中稱,公司將裁員1900人,佔其7500名總員工的25.3%。裁員將影響到某些內部產品團隊,包括暫停交通和娛樂業務項目以及將縮減酒店和豪華公寓短租項目的規模。被裁的美國員工將獲得14周的基本工資外加根據之前在Airbnb工作年限給予額外每年折算爲一週基本工資。美國以外的海外員工除了至少獲得14周的基本工資外,根據所在地區的不同政策獲得補償。

Chesky在其撰寫的一份備忘錄中稱,裁員旨在“專注於更專業的業務”,通過圍繞更具針對性的業務戰略、減少員工人數,來對Airbnb進行更根本的改變。

Brian Chesky對大風大浪早已習以爲常。這位38歲的Airbnb CEO,曾經是一名健美運動員,用11年的時間把自己的房產租賃夢想從一個充氣牀墊做成了一個數十億美元的成功創業案例。

然而,隨着Airbnb房東債務和怒火日益堆積,再加上這場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即使是身經百戰的Chesky如今可能也有點承受不住了。

最近的這些數字是毀滅性的。根據在線租賃分析公司AirDNA數據顯示,Airbnb上的新訂單數下降了85%;而訂單取消的比例接近90%。取消了10億美元的預訂後,Airbnb平臺3月份的收入與去年同比下降了25%。由於全球大部分地區現在仍處於疫情隔離狀態,這些數字也不太可能很快就能回升。Chesky預計,Airbnb 在2020年的收入將不到2019年收入的50%。據悉,Airbnb 去年收入約 48 億美元。

而對於他人而言,Airbnb的窘境則可能意味着一些潛在商機。例如,在捷克的首都布拉格,政府官員們正利用新冠疫情的機會,試圖重新掌控蓬勃發展的短期租賃市場,之前這樣的短期租賃市場造成了當地居民的住房供應大幅減少。或許,其他城市很快也會紛紛效仿此舉。

房東們認爲如今的Airbnb大難臨頭,但於Airbnb而言,這更像是一場“灌腸式“自我清洗。

儘管Airbnb堅稱其平臺上的房東“主要來自當地住戶”,但真實情況卻和這一說法相差甚遠。Airbnb上確實有很多房東住在他們放在預訂平臺上的房子裏,但在整個美國境內,“專業”房東的數量超過了那些只是爲了從他們佈置得舒適溫馨的閒置房間裏賺點外快的而在Airbnb上登記的“業餘”房東。

根據分析公司GlobalData數據,受新冠疫情的影響,Airbnb可能會流失相當大的一部分房東,而這些“專業”房東本就是當地居民和政府房屋管理機構的眼中釘。因此,可能很快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此類“專業”房東在這場衝擊清洗下撤離Airbnb平臺。

玩不下去的“租金套利”模式

今年本該是Airbnb走向輝煌的一年。

這家公司最近估值在500億至700億美元之間,原本計劃今年上市。而現在,它的估值不到300億美元。但是早在新冠疫情出現之前,Airbnb在將營業規模變現爲實際利潤的道路上就已經充滿了痛苦的掙扎。

由於成本飆升至53億美元,Airbnb去年虧損6.74億美元。這些數字的背後是Airbnb龐大的房東羣體,其中既有歇業的度假屋業主,也有房屋租賃行業數量龐大但又脆弱的的投資者們。這場衝擊下,雖然前者可能會哀嘆損失了可靠的副業收入,但後者現在卻不得不面對財務破產的艱難處境。投資者們依靠Airbnb平臺獲取的高額租金收益,對租賃市場健康發展是一種傷害,他們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商業模式其實是一種龐氏騙局,這種高收益生意在新冠病毒的肆虐下灰飛煙滅。

Airbnb實質上已經不是一家假日租賃公司,而是連鎖酒店,它可以稱得上現在世界上最大的連鎖酒店。

Airbnb在全球擁有700萬個房源——這裏要強調,這些數目是指房源,而非單獨的房間——這使得這個平臺上的房間數比擁有548萬套客房的全球前十大連鎖酒店的房間總和還要多。Airbnb上多達一半的房源是由在平臺上至少登記了兩處房源的房東所發佈的。在這個平臺上的房源,小部分來自於真正的家庭民宿,而大部分是來自於家庭自營的地產投資有限公司。當世界進入疫情隔離狀態時,其中一些房東聞風而動,轉而宣傳自己是經過深度清潔、防新冠病毒的避難所——這讓各地公共衛生官員十分惱火。

AirDNA的數據顯示,Airbnb在美國的110萬條房源中,約60萬條來自於至少發佈了兩條房源的房東。而且在這110萬條房源中,還約有60萬條在一年中的可供出租的時期長達六個月以上。這兩項指標都是房地產的關鍵指標,說明這些房源更類似於酒店客房,而不是經濟合租型的假日租賃房。

這些掛出的房源中,有很多都是“純粹租賃”的房產,由公司或個人經營打理,他們通過長期貸款來保有多處房產,因爲他們清楚,通過Airbnb、Booking.com或者其他在線平臺將這些房產轉租出去,就可以收取比普通租賃更高的房租。

這種商業模式催生了租金套利熱潮,尤其是在倫敦、巴黎和巴塞羅那等旅遊業繁榮的城市。

在YouTube視頻和那些奢侈的私人活動中,那些依靠Airbnb平臺致富的企業家們不斷地宣揚這種快速致富計劃的優點。唯一的問題是什麼呢?一旦沒有客人來,就沒有人付房租。這種套利模式使得Airbnb平臺上的企業家們在財務上往往揹負着鉅債。

“這種商業模式,原本是主流的普通租房業務,然而房東提供一些傢俱後重新掛牌在Airbnb上就搖身一變成爲民宿,如今卻有可能面臨無人問津的境地。現在這些房東應該發現了,這種商業環境是多麼地不穩定。” AirDNA首席執行官Scott Shatford如此說道:“當然這個行業仍然會有人繼續追逐收益。但他們會倒回去重新出租倫敦或紐約的單間公寓嗎?多半不會。”

以英國首都倫敦爲例,根據Airbnb內部的分析平臺,今年3月,在這座城市有超過8.7萬條Airbnb房源。其中,43,112條房源——幾乎是所有房源的一半數量——來自於至少有兩套房源的房主。其中一些多重房源是同一套公寓裏的不同獨立房間,也有一些是同一棟大樓裏的多套公寓,也可能是分散各處的房產,就像幽靈酒店一樣,由遍佈全城的幾十套公寓組成。這些生意都建立在一個危險的觀念之上,即Airbnb建立了一個日不落的商業帝國。

然而,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對這個行業的影響,並不像一次悠長平緩的日落,卻更像是明晃晃的太陽忽然就從天空中被一把扯了下來。Shatford說:“在一些主要的大城市裏,把公寓放到Airbnb上出租的那些人,他們的生意如今都大幅下降,其中大多數都即將倒閉,即使現在還尚存一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也難以維持生計。”

要想了解出現這種問題的比例有多大,只需讓我們來看看每位房東在平臺上所列出的平均房源條數增加時,會出現什麼事情。僅在倫敦,就有2919位Airbnb房東提供3至5條房源,這就相當於全市房源總數中的10318套,佔該城市Airbnb總房源數量的12%。這座城市裏還有坐擁更多房產的人,有645位房東有10條或以上的房源。因此,以上這些房東總共承包了倫敦的16758條Airbnb出租房源。

透過這些數字去探究其背後,你多少會窺見一些真正的問題:成千上萬的租金賬單和抵押貸款需要按月支付,如今卻極有可能沒有收入來支撐這些支付了。

Airbnb的一名發言人表示,該平臺上“絕大多數房東”是在共享自己所居住的房子。而數據卻顯示並非如此,但Airbnb拒絕開放其平臺接受相關審查,這讓研究Airbnb就像是在觀察一個黑洞——雖然看不見它,但因爲你可以觀察到它對周圍宇宙的影響,所以你知道它就在那裏。

隨着各地新冠病毒的強制隔離政策開始生效,Airbnb對市場的影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顯。在世界各地的城市,長期租賃網站上掛滿了千篇一律有熟悉模式化風格的一居室和兩居室的公寓,臥室裏擺放着疊得整整齊齊的毛巾和顯眼的Nespresso咖啡機。

不得不“減重前行”

根據GlobalData的數據,越來越多的Airbnb房東正在該平臺上刪除他們的房源,並將他們的房源轉移到利潤較低但可能更可靠的按月出租的租賃平臺上。

作爲一個按月租賃平臺,創業公司Homads在3月中旬網站訪問量月度環比增長了500%。另一家專門提供月租服務的公司Kopa,其平臺上的房東和房源數量也暴漲了10倍。

GlobalData 助理分析師Ralph Hollister表示:“最近Airbnb平臺上的商業模式已經顯露出來了。” 他指出,Airbnb房源中存在的問題實際上“違反了當地法律法規”,他認爲,如果將這些出租房源轉移到可以爲當地居民提供服務的長期租賃平臺,將有助於抵消過去Airbnb在許多城市對市場所造成的傷害。“這家公司仍然可以走向成功,只要它能接受這樣一種觀念,即在中短期內,它可能不得不縮小之前的業務規模。”

業務規模問題是硅谷創業企業普遍存在的成長煩惱。對Airbnb來說,繼續保持增長的唯一方法是在平臺上增加更多房源,但實際上其中相當大一部分房源是作爲專業租房業務來運營的。

新冠病毒的流行加速了許多公司的轉變,現在看來Airbnb也不能倖免。

今年本應該是Airbnb對其平臺上的所有房源進行全面審查的一年。審查的目標是什麼?確保所有平臺上的房源和房東都是真實可信、準確無誤的。Airbnb之前所賴以爲生的信任基礎——比如信任房東不會將倫敦一整棟公寓樓變成事實上不受法規監管的酒店來欺騙客人等,這些錯付的信任正變成一種阻礙Airbnb發展的不利因素。

由於這場變病毒大流行,Airbnb和房東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張得劍拔弩張,那些爭執和抗議已經廣受公衆關注。

“雖然從前我們可能並不曾意識到這一點,但我們是肩並肩的合作伙伴,” Chesky於3月30日在給Airbnb房東的一封公開信中如此寫道,“當你們的生意遭殃,我們的生意也會跟着遭殃。”

房東們對於Airbnb的憤怒在很大程度上源於該公司決定允許客人取消入住日期在3月14日至5月31日之間的預訂,而不用繳納任何罰金。傳統酒店一般在客人入住時收取費用,與不同的是,Airbnb會在客人入住前收取大部分預訂費用。而現在這些預付款已經化爲泡影了,這讓房東們——尤其是那些擁有多處房產的房東們——面臨着經濟週轉的問題。

爲了渡過這次難關,Airbnb已籌集了10億美元資金(據報道其利率竟然高達10%以上),以及另外10億美元的優先債務。針對房東的損失,Airbnb拿出2.5億美元資金,以補償新冠疫情導致的訂單取消。還實行了超級房東俱樂部(Superhost club)會員制,爲Airbnb的房東帶來“更多的曝光率、更大的收入潛力,以及獨家獎勵”,其會員還可以從1700萬美元的基金中獲取幫助,以支付自己抵押貸款的成本。

在這一團亂麻中,還是有一絲變化的跡象的。

Airbnb已經敏銳地改變了它的服務,現在在它的主頁上已經開始突出宣傳“月度住宿”,而不是過去的週末出遊。但Shatford說,這種對更長時段租賃的強調根本於事無補,就像是“給血流成河的短期租賃行業貼了個創可貼”。

分析人士認爲,可能會出現大量房東破產或撤出Airbnb平臺,如果這些預測都是正確的,那麼這場血洗可能反而會產生一個積極的結果:之後Airbnb上面會有更多真實的空閒房間和自居民宿,而不是利用高額租金套利的投資機會。

上個月,Chesky在給房東們的一段視頻信息中,又一次迴歸到了一個熟悉的主題:社區。“當人們離開自己家的時候,他們會想要探索世界,他們會和你一同住在社區裏。” 但是,對Chesky來說,關鍵問題是:這個無定形的‘你’,到底指代的是誰呢?” 隨着“專業化”的Airbnb房東由於他們的收入突然出現了毀滅性的打擊而開始猛烈抨擊他們的金主Airbnb,這個問題變得尖銳起來。

我們可以把這次的難關稱作Airbnb一次急需的灌腸劑,來實現一次自我清洗,來爲它減輕累贅的負擔,新冠病毒的全球大流行可能會迫使人們去打造一個更精練、更美好的Airbnb。

原文鏈接:

Is this the end of Airb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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