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跳槽吧

【男篇】

  那天夕陽很美,紅紅的火燒雲裏嫁接了幾絲金紫色的霞,在公園綠樹下的蜜黃色長椅上,她就那麼靜靜的坐着,手裏拿着一本《你隨便想吧》。

  她很靜,即便是等人,也沒顯得焦急,雖然兩手交叉蓋在書上的樣子看得出是有點緊張的。

  我就這麼看着她,從6點看到了7點,直到暮色降臨。

  這天,這雲,這樹,還有她,這一切都很美,但是,我的心卻很痛。

  爲什麼老天這麼不公!

  我打開微信,點開屬於她的小怪獸頭像,輸入了“對不起,我們不適合談戀愛”,然後默默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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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慕容修,別看名字風流倜儻,其實我是個性格陽剛的老大粗。

  我在一家IT公司工作,負責文字/語音智能識別,公司福利很好,除了上下班動態打卡外,每天有專門的午休房間,提供了睡眠艙;每週3次會提供下午茶,包括水果和甜點;每個月有團建,部門自己安排是喫飯還是近郊遊玩……除了一條沒寫在合同裏的規定不能觸犯外,其他都挺好,而這個規定,估計我在公司期間都不會接觸……對我來說太不可能了。

  作爲一個產品經理,經常是開發前忙死忙活的做調研,定設計;產品上線後忙死忙活的修bug,搞迭代。中間這段定路標,追進度的活兒倒是相對輕鬆了很多。

  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自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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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公司-宿舍兩點一線,作爲IT行業的員工,我其實沒啥可以出去交際的時間和空間。

  因爲性格問題,陌生交友的APP太曖昧太難懂,所以也不願意沾染。平時愛好影視劇,偶爾也做做劇評,有幸進了一個交流羣,認識了她,微信名叫“你隨便想吧”。都說一個人的靈魂裏藏着TA讀過的書,而暱稱則是TA跨洋渡海的帆船。這個有趣的名字吸引到了我,有點灑脫、又很自信。

  最近有部很不錯的日劇,叫《輪到你了》,我倆不約而同的沉迷其中,並自己整理了人物關係圖表,交流後發現,我果然是個粗人,她整理的要比我精細多了。

  她是個膽子不大的人,有好幾次硬是憋着沒看,讓我先看完後判斷恐不恐怖,如果還好她纔去看,否則就直接讓我複述了,這莫名戳中了我的心,真可愛。

  因爲膽小,所以每逢打雷下雨天,她總是睡不着,那會成爲我們夜聊的固定時段。也因爲這個,我格外的注意天氣預報,每逢雷雨天,絕不加班,誓死不從!

  白天我們很少交流,我比較忙,可能她也比較忙,所以都非常珍惜晚上的時間。我不像我表弟楊剛那樣會哄人,經常聊着聊着會冷場,好在她不介意,有次還主動跟我講起了鹽咖啡的故事。我當時聽完就心動不已,差點就把“我想你”脫口而出。最後還是忍住了,在不知名的情愫中,我倆各自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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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能自比伯牙和子期,但我確實很崇拜她,在現代社會,還能精通琴棋書畫,不得不讓我佩服。所以儘管知道她是個UI設計師,我們閒暇之餘聊的最多的反而不是工作,而是其他興趣。

  她從小就彈琵琶,我腦中也常常會想象她猶抱半遮面的樣子,哪怕畫面並不應景,我還是不自覺的把她認定爲我見猶憐。甚至一時興起,買了把吉他,試圖增加個話題。

  說來慚愧,直到現在,除了會不連貫的彈奏小星星外……我毫無長進。也是買了後才聽她解釋道,琵琶四弦,和吉他的六絃還是很不一樣的。難道我再去折騰個尤克里裏試試?想想我這大老粗的個性,最後還是作罷了。

  但現實往往讓人心醉,同樣的錯誤我很快就再犯了。

  她對畫畫也很擅長,無論是深夜獨自擡頭畫的彎鉤明月,還是心情大好畫的一幅像鯨像鯤又像山的幻想畫,亦或是愛國情懷下塗的70週年logo,總覺得下筆如有神。

  毫無繪畫基礎的我心癢癢買齊了素描本、臨摹紙、彩鉛,想試試在繪畫道路上走上一小步。誰知道創作的第一幅像貓似熊實爲虎的彩鉛畫,讓她笑了整整一週。

  從此我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短板,能用語言表達的,絕不會再畫上一畫;能用肢體形容的,也懶得再用語言來描述……原本我也不是浪漫的人。

  所以偶爾拍拍天空,拍拍燈下剪影,能分享給她,我已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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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屍走肉》終於迎來了第十季,而《絕命毒師》也完結了。我倆又從頭重溫這部化學老師的裂變故事,還約好了等《續命之徒》上線一定要去看。

  因爲這個話題,我們聊到了見面的事兒。

  聊了幾個月,說不想見面,那一定是違心的,從加好友看所在地區竟然都是深城的時候,就一直按捺不住見面的心。偶爾看她朋友圈發了些小區裏的流浪貓,也總不停的猜測,會不會其實住的還挺近。

  我們決定在電影上線前的這一週末試見面。

  接口暗號很快就定下來了,沒有比《你隨便想吧》這本書更有意義的代表物了。

  爲了這一天,我還特地去“扎挼”購置了一身行頭,提前一小時來到約定公園對面的Zoo Coffee找了個位置,想着和這天時地利磨合一下,討個好彩頭。

  沒想到她居然提前半小時就來了,靜靜的坐在了那兒。

  從這邊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她披肩的長髮,玉簪綠的大衣,在這傍晚的秋景裏很惹眼。

  我很確信就是她,因爲她剛坐下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舉起了那本白色封面的《你隨便想吧》,因爲這個動作,我的心房又被撓了一下。

  我沒有硬等到約定的6點半,起身,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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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認識到相知,然後盼望着見面,這一切的過程都很美好……唯獨結局太傷人,從跨過馬路,遠遠的看到她容顏的那一刻,我就懵了,一半因爲她真實的可愛,一半因爲……我認識她。

  她就在公司西南辦公區靠窗第三個工位,有次去那邊附近會議室開會的時候,瞥見了她桌上的路飛玩偶,印象深刻,時不時會瞄上幾眼。

  不過那時候已經認識了“你隨便想吧”,所以也沒考慮去深入接觸。

  如今發現竟然是同一個人,這份驚喜,痛的我心都裂了。

  因爲……我們公司啥都好,就是禁止員工之間談戀愛!


【女篇】

  那天夕陽和火燒雲在頭頂燒了很久,從6點燒到了7點,他還沒來。

  原本想說舉着《你隨便想吧》怕他看不到,可這麼久舉着我傻嗎?於是早早放在了腿上。

  有個男的即將路過,腳步聲沒有放緩,不是他。

  有個男的即將路過,越近越慢,走近了才發現旁邊還有個穿高跟鞋的同伴,不是他……

  有個男的即將路過,越近越慢,停在了我腳邊,盯着我的書,害羞的看了很久,然後像是鼓起了莫大勇氣,問道,“小姐,這書,你還用嗎?”

  我擡頭,擺着問號臉看着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帶着眼鏡的木訥男子,聽他繼續說道,“借書裏幾張紙……我出門沒帶紙巾……”

  “滾。”沒等他說完我就低吼道,順便跟了一句,“你纔是小姐,你全家都是!”

  擡手看了看錶,7點半了,和約定的時間晚了1小時,他怎麼還沒來!

  不來也好,這就把你拉進黑名單!打開手機,發現已經沒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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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黃燦燦,是個性格直爽,但是表現卻很文靜的女人,絕對不是裝,是本姑娘就是這麼靜若……動如……。

  我在一家IT公司工作,負責圖像智能識別,因爲有繪畫經驗,所以很自然的選擇了UI設計師這個崗位。

  平常有活兒的時候會忙到晚飯都來不及喫;沒活兒的時候,閒到只能自己網絡上翻看素材,自我提升。

  沒想到,習慣了單身的我,今年,迎來了不一樣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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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然的機會,經朋友推薦,加入了一個影評羣,原本也不愛表現的我,並不怎麼說話。可是那天聊到了《哪吒》這部我不惜三刷的國漫巔峯作,忍不住多講了幾句繪畫技藝上的看法。

  沒過多久,收到了羣裏一個好友的驗證請求,“給我一個書名”,心想着,有這麼巧?下意識的點了接受。

  在之後的聊天中,慢慢發現這個看似憨厚的產品經理似乎也有他獨特的傻帥,比起我們公司那些咄咄逼人的要好上太多了。

  幾個月後我們約定了見面,兩人因爲書名相遇,自然也把這本書作爲了接頭暗號。

  誰知道因爲這次見面,我開啓了地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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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回到家充了會兒電,打開手機,噼裏啪啦一大堆短信湧進來,我都跳過了,點開他的奧特曼頭像上的紅點,那一行冷漠的文字直刺我的眼睛。

  爽約了,還發這種消息?我氣得二話沒說撥了電話過去,“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真是無語了,扔了手機就裹上被子睡覺了,這也太沒天理了!

  第二天來到公司,午休的時候,公司其他部門的一個男同事走到我工位前,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納悶,現在的男人都怎麼了?看着五大三粗,難道都有一顆玻璃心嘛?就算我在企業微信工作羣裏說了他幾句不是,也不至於這會兒來哭訴吧?

  “對不起。”也許是看到周圍沒人了,他終於開口說話。

  “嗯?”我一臉詫異,正要問他,只見他拿出手機給我看,奧特曼的頭像和他的微信名“給我一個書名”就這麼蹦到了眼前。

  “是你!”我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泣,這倒黴催的冤家,居然是和我一個公司的?!

  “下去走走?”他邀請道,我也沒拒絕。

  來到園區綠地,繞着人工湖我們走走停停。

  誤會倒是很快就解開了,我氣來的快,去的更快,但是問題沒有解決,我倆實在犯愁,“要不我們地下戀?”他試探道。

  “有你這麼表白的嘛!”我倒是不驚訝,繞湖2圈了,從中午主動來找我,到這會兒半小時的欲言又止不下十次,要還不說出來,真就不是個男人了。

  見我沒拒絕,傻大個一下子憨笑起來,哎,遇上這麼個智商不在線的,我也是沒轍了。於是提出了更好的建議,“我們跳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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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幹就幹,我倆都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好在工作性質相通,我倆看中了公司或崗位都可以互通有無,只是在選擇應聘的時候有意岔開了,可別到了下家還得日夜煎熬。現在我倆談不上是啥關係,說淺了吧已經無話不談;說深了吧總是刻意避諱感情直露。

  沒過多久,在大部門月度會議上,我經歷一次情感波折。

  原本這種會議聽衆都不怎麼走心,事兒照做,規劃各自小部門也都對齊過了。可這次不一樣,冷不丁的,總監放低聲音說道,“現在要通報一件事……”

  感覺很多人都跟我一樣不經意的坐直了身板,豎起了耳朵。

  “最近發現本部門有人作風不良,對公司規定明知故犯,故特此通告批評,並做勸退處理。”

  本部門?作風不良?公司規定?我看到總監的眼睛老往我這兒瞟,難道東窗事發了?!就說地下戀靠不住!這還沒戀呢,下家也沒找着,上家就黃了。

  我頹喪的放低了身段,耷拉着臉準備接受命運風暴的洗禮。

  “史小風,因這段時間懈怠工作……”

  嗯?不是我名字,也不是他的?聽內容好像也不是跟談戀愛有關?我這被打死的心又死灰復燃,就說姐沒那麼容易打趴下嘛!

  事後他跟我說,在後排看到我的一舉一動,猜到了七七八八,看到我一會兒蔫一會兒振作的模樣,可愛極了。

  聽完我就掛了電話,打開勿擾模式,這個傻大個聊天不知道看氛圍的嘛,這麼尷尬的場景,他有什麼好複述的,還可愛!哼!

  不過不管怎樣,經歷這次波折,我倆更加小心了,以前上班就沒怎麼交流,現在更是刻意不碰面,生怕落下話柄讓這羣八卦的同事展開無窮的想象。


【合篇】

誰知後來,問題迎刃而解了。

  不是他跳了槽。

  也不是她跳槽了。

  是公司分家了!在本市另一個地方成立了一個子公司,圖像識別這塊兒業務完全剝離了出去。自然而然的,他倆也不受規定束縛了!雖然……還是沒有公開戀情,因爲這羣八卦的同事,總能把一說成十,誰知道他們會怎麼編排這倆人過去的故事。

  爲了慶祝子公司成立,慶祝終於可以不那麼辛苦的談戀愛,慶祝今年下的第一場雪,那天他們相約去喫火鍋。

  經過公司樓下公交站時,看到一對男女,她實在氣不過,那個男的怎麼好意思讓女孩在外面臨雪,人家都要哭出來了。

  “你管別人那麼多幹嘛,快走吧。”他一把拉住了她。

  她拗不過這個勁兒,緊挨着那女孩就要蹭上去,逼着那個男的把女孩摟過去了。

  哼,還算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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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年後,一天他倆躺在沙發上看着舊片《小丑》。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嘛?”

  “記得呀,你爽約完第二天不就正式見面了嗎?你那會兒一個勁兒的道歉來着。”

  “其實我沒爽約,那天我在遠處一直看着你,看了一個多小時。”

  “哦,是嗎,那你真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嘛?”

  “嗯?”

  “《SENSE 8》電影首映粉絲線下見面會,你在那個羣裏的吧?”

  “嗯?難道你也……”

  “我想,那天我們應該是見過面的吧,只是那時候,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哈哈,哈哈哈哈,不管怎樣,總是在一起了!”

  “嗯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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