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慧明:跟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博弈

裘慧明:跟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博弈
原創 馬賽客 交易門 2020-09-27
從復旦大學到中科院,再到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裘慧明的專業一直鎖定物理。出國之前,裘慧明不曾有過任何跟金融沾邊的夢想。“當時沒有人有這種理想。”他說。
裘慧明上大學之前,中國的股票和期貨市場都還處在萌芽階段。直到他上大二那年,鄭州商品交易所成立,深圳證券交易所、上海證券交易所相繼開業,這纔開啓中國期貨、證券市場的序幕。不過物理學專業早有閃光。1957年,31歲的李政道和35歲的楊振寧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振奮華人世界。學習物理,裘慧明最初的目標是做楊振寧,“做個物理學教授,在學術上做出一些比較重要的貢獻”。


大洋彼岸局面大不一樣。賓夕法尼亞大學驅車東行不到200公里,就可以到紐約市的曼哈頓街區,那裏有美國的金融中心華爾街。經歷了1987年股災,這裏正藉助信息技術和產業的發展,迎來1990年代的“黃金十年”。

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裘慧明閱讀了大量的金融類圖書,《股票大作手回憶錄》(聞名遐邇的利弗莫爾傳記),約翰•赫爾的《期貨、期權及其它衍生品》,保羅•薩爾繆森的《經濟學原理》等。

最終裘慧明並沒有做成楊振寧。博士畢業後,裘慧明本可以選擇走學術路線,繼續念博士後,但他覺得自己在學術上很難做出大的突破。“如果做一個比較中庸的教授,沒有多大意思。”在一位率先進入華爾街做Quant的師兄的影響下,裘慧明最終選擇了金融行業。師兄告訴他,物理方面的很多知識,做金融也可以有很大的應用,那會是一個“比較有挑戰”的工作。就這樣,裘慧明進入了海外投行和對沖基金,走上交易之路。

2013年,裘慧明回到國內,次年成立明汯投資,最初以專戶的形式代客理財,2015年開始發行公開產品,目前管理資金規模超過30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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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慧明海外投行和對沖基金的經歷,幾乎每一段都在催促他成立自己的對沖基金。

入行第一年(2001年),裘慧明以研究員的身份加入瑞士銀行自營團隊,10個人的小組半年掙了8000萬美元,他拿到的獎金只有3萬美元(新入職也是獎金少的原因之一)。年後他就辭職去了瑞士信貸。

瑞士信貸做基金經理的第六個年頭,裘慧明的量化管理組合從最高點回撤了7000萬美金(5%左右的回撤),在最低點被大老闆砍掉了頭寸。他曾試圖說服大老闆留住自己的倉位,但是無功而返。“如果沒有砍掉,(淨值)幾周就回去了。”

從那時候開始,裘慧明就有了做自己的對沖基金的想法。那樣就可以自己做主,不必聽命於人。

在千禧基金,裘慧明的投資組合一個月回撤1%,老闆將他的頭寸壓縮到只剩下20%,要他先把這虧掉的2000多萬掙回來再給大資金。裘慧明說,回頭去看,如果不是老闆干預,他的策略正常跑完,那一年還是會有超過30%的收益。

基金經理關注收益,因爲這跟他們的收入是正相關的。“但大老闆的想法跟我們是不一樣的。對他來說,這個組正常盈利,他的收入也就是1000萬-1300萬,但是如果出現嚴重的虧損,他可能工作就沒了。”裘慧明說,“基金經理都面臨這個問題。現在投行的業務越做越小,這也是部分原因。”

如果說在千禧基金裘慧明沒有掙到錢是因爲自己的表現不夠好,到德意志銀行就有點時運不濟的感覺了。他2008年在德意志銀行做自營,小組一年的收益超過40%。但那是2008年,經濟危機深深困擾金融市場的每一個參與者。根據FT中文網2009年初的報道,德意志銀行2008年全年淨虧損39億歐元。裘慧明說,那一年德意志銀行信用債虧損、次債虧損都是數十億美元,他所在的小組幾千萬美元的盈利幾乎不值一提——公司獎金髮不出來了。

從德意志銀行出來,裘慧明去HAP做了三年,每年超過20%的收益。但是他覺得天花板已經蹭到頭髮,副總裁,到頭了。

在HAP時,裘慧明曾跟老闆探討過做一家新的對沖基金的可行性,由老闆做種子輪投資。老闆答應出資1000萬美元,但是他們在股權分配上沒有達成共識。“他要30%的股份。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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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初裘慧明開始發公開產品時,大盤已經突破3000點,股市行情正好。他的第一個產品是穩健增長型多頭,一千多萬,幾乎沒有外圍關注者。“就自己和朋友的錢。”

裘慧明說,大牛市期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股神。關注私募的投資者,往往也喜歡多頭產品,喜歡公募或者公募出身的基金經理管理的產品。“我們去講,一年能做到30%。他們不會在意。因爲30%,三個漲停就拉上去了。”所以2015年上半年,他的產品規模“沒什麼進展”。

那是瘋狂的半年。上證指數從3000點到5178點,只花5個多月時間。但後來的局面相信大家依然記憶猶新。6月15日開始的下跌,7月2日就跌破4000點了。“6月份這個(一年能做到30%)就可以了。”裘慧明說。股市下跌,大量的資金開始尋求更安全更穩健的出路。裘慧明的策略覆蓋股票、期貨、衍生品,他以程序化交易爲主,少量主觀交易。因爲2015年初發出的產品在股災中表現穩定(市場中公開發行的產品淨值大面積下折),裘慧明的產品規模迅速擴大,7月份破億,9月份破10億。

在資本市場,資金逐利的特性有時候讓人覺得冷漠、殘忍。沒有公開產品展示時,裘慧明全靠個人信用行走江湖。但他十多年的積累都在海外市場,回到國內,幾乎要從零開始。股災中的成績突顯,又讓一切關注“得來全不費工夫”。

Z是裘慧明公司的資深IT。2016年三月底,我在他們公司樓下約見Z。他說:“我8月份來到公司。每天下午三點開始,客戶、合作伙伴都是排着隊見他(裘慧明),談到六七點。一直到年底。現在每天到五六點。”裘慧明的公司最初成立時只有四個人,他2015年的計劃原本是擴張到15人。2016年三月份我見到他時,他的團隊已經增加到26人,其中研究員人數過半。

裘慧明看起來並不強壯,但精力旺盛,他對工作總是保持驚人的專注。他每天晚上十二點到一點鐘睡覺,躺下兩分鐘就睡着了,早上六點半到七點起牀,從來不用鬧鐘。高質量的睡眠是他保持旺盛精力的原因。他說,這有點天生的意味。

每個交易日上午九點到下午三點,沒有特殊情況,裘慧明都是不見人、不接電話的。中午就在外面隨便喫點麪條。Z說,裘慧明可以在同一家店喫同一種麪條,連續喫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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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慧明入行先接觸高頻交易。在瑞士銀行,他加入的小組一年時間500萬美元的本金做到兩億五千萬美元(他只做了半年)。他們的淨值曲線幾乎是一根向上的斜線,“每個小時都是盈利的”。高頻交易是交易領域競爭最激烈的,現在在國外已經演變成“軍備”競賽了,大家拼完軟件拼硬件。2006年,裘慧明開始做一些低頻策略,選股策略。再往後他還做了一些統計套利和宏觀對沖的策略。

他的策略原本在歐美市場,決定回國後,他跟美國的合夥人繼續保持合作。“美國現在主要是招了幾個基金經理,90%的事情他們自己搞定。”他則逐步把策略移植到亞洲市場,先做日本市場和香港市場,再到國內市場。

回到國內,裘慧明依然可以選擇高頻策略,而且2015年的行情,他覺得自己做高頻交易能掙的錢會比發產品多得多。“我認爲交易是個長跑。對我來說,交易就是我喜歡的事情。不是說一年要掙多少錢。”

對比國內外市場,裘慧明覺得,國外市場有效得多,主要市場(美國、歐洲、澳大利亞)資金成本低,套利機會較少。“國外是沒有‘韭菜’好割的。”國內市場相對封閉,散戶較多,套利機會較多,能做比較多的超額收益。當然國內也有不確定因素,“國內監管環境不確定,比如2015年7月份,股指(期貨)空單不讓開——雖然我們是對沖的”。

在2013年的一次聚會上,朋友跟裘慧明提起國內做量化比較出色的私募團隊。“我能比他們做得更好你信不信?”裘慧明對朋友說。

朋友不信,他卻當真了。

“我可以說有一點榮譽感,希望建立一個市場認可的一流的投資公司。”裘慧明說,“我希望做全球一流的對沖基金,而不是國內的。”

如果把創立對沖基金的動因指向一次朋友間不以爲意的鬥嘴,顯得有點戲劇化。那麼交易帶給裘慧明的挑戰,可以理解成更深層次的動力。“現在量化(交易)吸引了世界上越來越多的高精尖的人才,哈佛、普林斯頓的博士。對我來說,這就像一個競賽,你是在跟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博弈,在智力上是有一些挑戰的。”裘慧明說。

所以裘慧明想做產品,“把收益風險比做到市場上比較好的水平,爲客戶創造持續穩定的收益——而不是賭一把”。

裘慧明對自己交易員在道德和風險控制方面的表現非常看重。“做一筆交易,一定有預期正收益。主觀做期貨、股票,爲什麼你會有超額收益,你抓住了什麼,找到你的阿爾法所在。我把這個理念貫徹到所有投資裏面。量化交易也是,哪些因子造成預期外的波動。要有一個反饋系統,做錯了,一定要找到爲什麼,從錯誤中吸取教訓。”

他“非常反對”浮盈加倉。“對我們來說資金不是問題,主要是控制收益風險比。浮盈加倉是沒有理論基礎的,降低了收益風險比。我們是做產品不是單筆資金,所以一定要控制好回撤。”

跟裘慧明共事,違反交易規則一定是會被批評的,但會有一些修正的機會,只有道德上的瑕疵不能容忍。“所有的交易,一定要客戶優先。”裘慧明說。

採訪尾聲,我問裘慧明對年輕的交易員有什麼建議。他說:“路要自己走的。每一條路都有它的走法,要找到自己有優勢的路,做自己比較熟悉的領域。交易市場是時刻變化的,關鍵是方法論,要看清你的對手是誰,你的優勢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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