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神仙也失眠

這日,青雲仙君正駕雲遊歷,忽見東方有一處山頭靈秀異常,前去查看,發現山中靈物衆多,寶貝遍地,山頂還有幾間別緻典雅的竹屋。

仙君琢磨一番,竟不知是哪位仙友。

按雲直下,來到山中,並未見到仙人身影。

鬱鬱蔥蔥的竹林下放有一塊白玉般的平整大石,青雲仙君見了,心中歡喜。

清風徐徐,竹葉悠揚飄落,青雲仙君躺在石上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一覺醒來,發覺日頭已然西沉,只是仙人仍未歸來。

此後一連數日,青雲仙君來到山上等候大石主人歸來。

這日,青雲仙君還未踏出宮門,多日未見的徒弟龍香婉提來了一籃仙桃。

“師父,你去哪?”

青雲仙君冷淡答了句“訪友”便飄然而去。

看着師父遠去的背影,龍香婉暗恨自己太早暴露心思,和之前比,師父對她的態度簡直是天差地別。

她就不明白了,徒弟喜歡師父有錯嗎?

目光觸及腕間的龍紋鐲,龍香婉給自己鼓勁,不能氣餒!她是唯一能和師父接近的女仙,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打動師父的!

青雲仙君本以爲今日又會落空,不想,大石上躺着一位傷痕累累的藍衣女仙,而大石竟然發出柔和的光芒,似療傷又似撫慰,青雲仙君暗暗稱奇,知道眼前這位肯定就是這裏的主人。

藍衣女仙並未察覺到青雲仙君的到來,只聽她自言自語,“有師父果然了不起,打起架都兇多了。”話音剛斷就聽她慘叫着翻滾起來。

青雲仙君本想悄悄離去改日再來拜訪,看到女仙手臂上露出的傷口覺得眼熟,掐指一算,果然是龍香婉。

這下不好離開了。

青雲仙君清了清喉嚨,原本躺在大石上翻滾喊疼的女仙立馬嚇得坐起了身。

女仙靈氣逼人,一雙美目瞪得圓溜溜的,看着青雲仙君喫驚地問道:“你,你誰啊?”

青雲仙君斂去心頭泛起的異樣,行禮後說道:“女仙好,鄙仙青雲。”

“青雲?”女仙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突然靈光一現,啊!那不就是龍香婉那勞什子師父嗎?!

“你來這裏做什麼?龍香婉叫你來的?”

女仙戒備地看着青雲。

青雲連忙解釋:“女仙莫誤會,我並不知你倆有何過節,這幾日我一直在此等你。”

女仙疑惑,“等我?”

“不瞞女仙,幾日前我偶然發現此山,還在那塊大石上睡了一覺。”說完,青雲有點不好意思。

女仙並未察覺到青雲的異樣,“然後呢,你等我做什麼?”

“是這樣,不知女仙能否割愛,我願以物換物,換取那塊大石。”

聽到他的話後女仙傻眼了。

“不換,你走吧,以後別再來這裏。”

隨後也不管他,自顧自地重新躺倒,唉唉喊疼。

那個龍香婉近來戰鬥力爆表,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法寶,打得她疼死了。

青雲仙君沒想到她拒絕得這麼痛快,不過他還想努力一把,於是站在原地沒動。

聽着女仙的慘叫,青雲伸出手掌,變出一顆盈盈發光的紫色丹藥。

“打傷你的是龍紋鐲,藥給你。”

女仙半信半疑,“你不會是想毒死我,然後霸佔我的白玉牀吧?”

青雲仙君微微一笑,“你連我徒弟都打不過,我有必要下毒嗎?”

呃,那倒是。

女仙把丹藥接了過去。吞服後,一會兒的功夫,身上不痛了,傷口也都消失不見了。

“哎呀,好靈驗的藥!”女仙開心極了。她已經在白玉牀上躺了一夜了,以往受傷,只要在白玉牀上躺上一會兒,就能痊癒,這次被那什麼龍紋鐲打傷,白玉牀卻沒什麼效果。

這下,女仙看青雲也覺得可愛了。

女仙翻身用手掌撐着下巴,翹着腳丫問道:“你就這麼喜歡我的白玉牀?”

“我素來有失眠的毛病,那日在大石上久違地睡了好幾個時辰。醒來後覺得神清氣爽,實在是多年未曾有過那樣的感受了。”

“沒想到鼎鼎有名的青雲仙君竟然多年沒有睡過好覺,真是不可思議啊!”

突然,女仙伸手拉青雲,青雲仙君沒有料到她會如此,一時不備,倒在了白玉牀上。

“那你睡吧!不過你可不能把它帶走,它是我孃親。”

“什麼?”這位女仙竟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我很小的時候爹孃就死了,它陪伴了我幾百年,可不就是我的孃親嘛。”

女仙親暱地用臉蹭了蹭白玉牀。

青雲皺眉,按說仙侶雙雙殞去,留下的血脈會被天庭妥善安置纔是,爲何這位女仙獨自在這山上過活?

邊上躺着的女仙見青雲如此,連忙解釋:“當年你大戰魔仙,我爹孃雖是不知名的小仙,可是也參戰了,誰能想到,狡詐的魔仙竟然還剩下一口氣,差點就把你給殺了,最後關頭,是我爹孃擋在你前面,受了魔仙的最後一擊,我爹孃本來法力就弱,於是便雙雙灰飛煙滅了。”

聽到女仙的話,青雲的內心宛如波濤洶湧,四百年前,他拼盡全力給了魔仙最後一擊後便昏了過去,並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可是當時還有其他仙友在場,爲何事後沒有告訴他?

“這些都是白玉牀告訴我的,我娘赴死前從身上摘下它,它便飛啊飛啊飛,飛回山上陪我。一開始它只是小小一塊,可是因爲我害怕,睡不着覺,它便變成白玉牀哄我睡覺。”

青雲看着女仙,說不出話。

女仙笑了一下,那模樣靈動極了,“哎呀,都過去了,你好好的也就對得住我爹孃了。可是,”她正了正神色後繼續道:“你能不能叫龍香婉不要再來招惹我?她現在法術高強,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你怎麼會跟她有過節?”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女仙歪頭看他。

青雲這才發現女仙的黑眼珠又大又亮,眼神像孩童一般純真清澈。

“我怎麼會知道?”他反問。

“是因爲我爹孃才讓她父親沒有得逞的啊!她真的好奇怪,一方面怪我爹孃,一方面又喜歡你。”

不是吧,龍香婉對他的不倫之情已經衆所周知了嗎?青雲仙君清清喉嚨,不自然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喜歡我?”

“嘿嘿,我看她變得愛打扮多了,就她那種高傲的性子,我想也只有你能收服她了。”

原來是這樣,青雲仙君啞然失笑,可很快笑容就不見了。

“她打過你很多次嗎?”

女仙點點頭,“她還沒拜師前還能跟她打個平手,拜師後就不行了。”

青雲仙君內心沉重,那得有兩百年了。

“你爹孃叫什麼名字?”

“我爹叫共九,我娘叫塵娘。”

青雲在殿中默坐良久。

共九,是那個和貓妖私通,觸犯天規,而被他親自趕出青雲宮的共九。

“仙君!塵娘性情溫柔,斷不可能毫無緣由地做出傷害芙蓉仙子之事!”

共九和塵娘跪在青雲殿中,芙蓉仙子在一旁泫然欲泣,臉上還掛着幾條血痕。

青雲看着座下的三位,明白這背後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戀。

共九很有管家才能,一直替他打理青雲殿,讓他可以不理俗事,專心事務,也是這樣,以至於他竟不知共九何時從宮外撿了只貓回來養,那貓隱藏了修爲,其實早已修煉出人形。

直到芙蓉仙子找上門來,他才知道共九瞞着他和貓妖私通。

青雲內心深感失望,共九性情柔和,確實容易兒女情長,可是仙妖有別,他爲何執迷不悟?

“共九,你身爲青雲宮掌事,無視天規,本應剔去仙骨,貶爲凡人,念你幾百年來勞苦功高,我亦有失察之過,即日起逐出青雲宮,永生不得再入!貓妖塵娘,你隱藏修爲,勾引仙人,如今又傷仙子容顏,難以教化,現奪去你百年修爲並逐出青雲宮!”

芙蓉仙子聽罷,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她的目的只是要青雲仙君收拾那個貓妖的啊,爲何連共九也受到牽連,而且那貓妖足有千年的修爲,只奪去她百年,就跟給她撓癢癢差不多。

芙蓉仙子本想抗議一番,可是青雲仙君已經拂袖離去。

回憶完前塵往事,面上無悲無喜的青雲仙君看着窗外雲霧繚繞,心中亦是如亂麻一般。

青雲拿出共九曾用過的神器——搜神鞭。這是青雲特地爲共九打造的,共九法術不高,這條搜神鞭可以讓他在高手面前也不喫虧。

離宮時,共九沒有帶走它。如今,這條搜神鞭應該交還給共九的女兒。

自從知道塵歌的身世,青雲已經數月未曾去了。因爲搜神鞭,青雲終於有了去找她的理由。

可是,山上並沒有塵歌的蹤影。

跑哪去了?青雲下意識想用神識查找她的下落,注意到內心的想法後,青雲停了下來,他想了想,既然不在,那就等她回來吧,反正不急。

看着白玉牀,想起塵歌的那句“孃親”,青雲也沒了在上面睡覺的興致,等啊等,一直等到月亮出來也不見她回來,便轉身回宮了。

塵歌沒有把和青雲的那次邂逅放在心上。幾百年來,除了龍香婉,她從未和其他神仙有過往來。娘是來歷不明的妖,爹是被逐出天宮的仙,塵歌位於神仙鄙視鏈中的最後一環。

寂寞了,塵歌就跑去人間遊玩。雖然在神仙中,她還是個小姑娘,可是對於人來說,她簡直就是老祖宗。

好幾代人都是她看着長大,老去的,所以人都很尊重她,遇到怪力亂神的事都會找她幫忙。由於身上有妖的血統,因此妖怪也很信任她,時常找她指點迷津,以免誤入歧途,損失修爲。

這一日,就有一隻狐妖慌慌張張來找她幫忙。

“什麼?你竟然跑去勾引李大娘的秀才兒子?”

聽到勾引二字,狐妖不樂意了,連忙解釋只是筆友。

“不是,你好端端地去跟秀才做筆友幹什麼?”

狐妖凜然說道:“因爲我要給我們狐妖正名!我要讓世人知道,狐妖可不都是狐媚子,我們也是讀書的!”

塵歌差點跌倒。

“行,那你找我是想給你潤色一下?”

狐妖一甩手中的繡帕,嬌聲道:“切!不要看不起人!”

隨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不是太成功了嘛,他想見面。”

“那,那去見啊!”

狐妖垮臉道:“可他要帶他娘來!他娘是什麼人啊,十里八鄉有名的神婆!她一看到我,不就知道我是狐妖了嗎?”

塵歌這就不解了,“你不是要給你們狐妖正名嗎,難不成你一直瞞着你的身份?”

狐妖手指卷着帕子,扭捏道:“我本來是想說的,可是,我又怕把他嚇跑,所以我就一直沒說。”

“那你找我的意思是?”

狐妖抓着塵歌的手臂左右搖晃,“哎呀,好姐姐,你就替我去見見嘛。”

“不是,人是你招惹的,你叫我去收拾爛攤子?”

“主要是人家還想跟他做筆友嘛!我都已經拒絕他八回了,這次不好再拒絕了。”

於是乎,素來心軟的塵歌代替狐妖會筆友去了。

會面過程那叫一個煎熬啊,秀才面紅耳赤的,甚是靦腆,可他娘在一旁不滿的心都要溢出來了。

“我說塵丫頭,你一個老神仙何必招惹我兒呢,他可是要上京趕考當大官的,你別耽誤他!”

老,老,老神仙,塵歌捂住被刺痛的心,言不由衷地嘿嘿笑道:“我其實就是想多讀點書,沾沾未來狀元的光。”

狀元!李大娘兩眼放光,高興地拉過塵歌的手,“我兒日後真的考上狀元了?!”

這,這,她也不知道啊!不過可不敢給李大娘潑冷水。

塵歌裝傻地笑了過去,李大娘可不管,神仙的金口可不是隨便開的,她說的一定是真的。

“兒啊,你多和塵歌交流交流,有空就多寫寫信,啊!哈哈哈,娘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倆接着聊,接着聊!”

李大娘一溜煙似的走了。

塵歌趕緊解釋,她是受人之託過來的,並不是他的筆友。

李大娘的秀才兒子聽罷,內心鬆了口氣,說實話,塵歌很好,但是他喜歡溫柔的。

“幸好,幸好,我就覺得您不像,信裏的她是那麼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見塵歌的臉色不好,秀才急忙找補,“當然塵歌你機靈、可愛,聰明,善良,是很好的姑娘。”

塵歌掩嘴一笑,隨後覺得氣氛突變,轉頭一看,赫然是笑得不懷好意的龍香婉。

“好啊,叫我一頓好找,原來是躲在這裏談情說愛。”

塵歌自知打不過她,並不想跟她逞口舌。

但龍香婉可不是見好就收的主,說的話越來越過分,“看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怎麼,你也想生個雜種出來被人看不起?”

塵歌騰地起身和龍香婉打了起來,一時間,桌椅翻飛,秀才嚇得趕緊跑了出去。

塵歌抓住機會飛上雲端。

龍香婉冷笑一聲,追了上去,一邊出手,一邊用言語刺激塵歌。

雖然心中憤怒,可是法力相差太大,塵歌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被龍紋鐲打得遍體都是血痕,她緊緊咬住牙關,絕不出聲喊痛。

“嘖嘖嘖,真是沒用。你這麼廢物,你爹孃怕是死了都不能安生吧?哦,我忘了,你爹孃早就魂飛魄散,歸於虛無了。”

塵歌心中一痛,再也擡不起手去抵擋龍紋鐲,眼見着龍紋鐲就要朝她的臉打來,突然,一道鞭子急速飛來,捲住龍紋鐲就往龍香婉打去。

龍香婉內心驚恐,伸手抵擋,可搜神鞭帶着對共九的記憶,見她傷害共九的女兒塵歌憤怒異常,因此那一鞭的力道簡直可以將其劈成兩半,若不是青雲出手化解了大半,龍香婉只怕已經魂飛魄散了,饒是這樣,龍香婉也受到了嚴重的內傷。

看到青雲,龍香婉連忙跪下。

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聽聞,青雲萬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口一個“雜種”,以折磨人爲樂的、是在自己面前溫柔懂事的徒弟。他雖不喜龍香婉對自己有了超出師徒情的感情,可是他從沒把她往壞處想,就連上次塵歌親口說被她打,他也是覺得只是尋常的打鬧,可原來,龍香婉是這般羞辱作踐人的。

青雲收回了給她的龍紋鐲,奪去了她兩百年來在青雲宮的修爲。

“你這般行事,不配拜在我門下,從此以後不得再踏入青雲宮半步。”

不顧龍香婉的求情討饒,青雲抱起重傷的塵歌乘雲而去。

搜神鞭乖乖地被塵歌拿在手中,全無剛纔的凜然氣勢。

“這條鞭子好厲害啊!”

“這是你爹的,現在物歸原主。”

塵歌瞪大眼睛,滿眼的不相信。

“真的?”

青雲微笑點頭。

塵歌紅了眼,低下頭,把搜神鞭抱在懷中,喃喃說道:“那剛纔是我爹救的我嗎?”

“可以這麼說吧,你爹是它的主人,它的意志就是你爹的意志。”

塵歌擦擦眼淚,笑道:“真好,原來不止我記得我爹。”

青雲將塵歌帶回山上。

傷勢已經無礙的塵歌拿着搜神鞭開心地玩了起來。

雖說搜神鞭威力巨大,可是塵歌法力低微,沒辦法好好發揮搜神鞭的威力。

青雲自覺要擔負起教化塵歌的責任,以防她又遇到一個龍香婉。

“以後我來教你吧。”

塵歌開心極了,“那你就是我師父了?!”

看着塵歌明媚的笑臉,青雲本能地抗拒這個稱呼。

“我不是你師父,我只是教導你。”

塵歌疑惑了,“那不就是師父?”

青雲想也不想地說:“不是。”

“哦,那好吧,那我就還是喚你青雲仙君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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