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中,滔滔黃浪翻滾涌動,只一間客棧立在中央,青磚黑瓦,門前酒旗終日在狂風中揚着頭,迎來送往。
一日,打遠處過來一支軍隊,風塵僕僕,軟甲摩擦之聲摻雜着西風呼嘯,更把那酒旗揚起老高,坐在櫃檯後面的掌櫃半眯着眼睛,耳朵一動,便衝着後面吼了一嗓子:“來福,上酒,要來人!”
不多時,有一二十出頭的青年端着酒罈子走過來,也不問話,就將酒罈子放到桌子上,忙活着去擺大碗,整個客棧裏只聽得叮叮噹噹的碰撞聲,掌櫃的把身子往後一靠,深深地吸了口氣:“今兒可得熱鬧嘍……”
腳步聲深深地陷入黃沙之中,帶起一陣陣沉悶的聲響,隨着“吱呀”一聲,腳步聲戛然而止,多年的老木門張開嘴,漏進來幾束沙礫色的陽光,領頭的軍官往裏面看了一眼,問:“掌櫃的,有酒嗎?”
“管夠,坐。”
一時間,客棧裏摩肩擦踵,皆是衆人往來行走之聲,比剛纔那酒碗碰撞之聲熱鬧了百倍不止,掌櫃的磕一磕老菸袋,又坐回去閉目養神。
從此,這隊兵在外面紮了營,一個個帳篷,與這客棧一起,釘子一般,緊緊地釘在這黃沙大漠之中,耳邊的風聲,似乎也夾雜了一些別樣的東西。
每當黃昏日落之時,那羣人便齊刷刷地來到客棧,無一例外的,每次桌子上的酒都是滿的,衆人只管喝酒,從不問掌櫃的從何而來,何時開了這客棧。掌櫃的只管坐在櫃檯後面抽老菸袋,從不問這羣人給誰打仗,打多久。
冬天,外面酒旗飄得費力,帶起咯咯的冰碴聲,裏面熱氣升騰,只有嘶嘶的喝酒聲,正喝得暢快,小二打後門端來一個大盆,頓時屋子裏肉香瀰漫,引得衆人猛得吸了下鼻子。
“掌櫃的,我們可沒有多餘的錢買肉啊!”其中一人調侃起來,引起一陣鬨笑,老闆磕了磕菸袋,笑眯眯地回一句:“白送,請用吧!”
衆人也不客氣,一個個地拱手道謝,人聲鼎沸,掌櫃的還掛着一副笑容,再沒說話。
這一趟酒足飯飽,衆人盡興而歸,只領頭的單獨留下來,將幾兩碎銀放在櫃檯上,道:“掌櫃的,承蒙關照。”
掌櫃的未動,“小店開在這大漠中,不圖錢財,若是有過往行人來此歇腳,只管把那途中見聞一一講與我聽,便算是結了酒錢。”
“如此,恐怕掌櫃的要聽上一天一夜了。”
掌櫃的聞言,把菸袋往旁邊一放,衝着二樓的方向伸了伸手:“請。”
第二日,天未亮,大漠中的帳篷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只剩下那間客棧,還一如既往地屹立着,酒旗已經被凍個徹底,雕塑一般懸在半空中。
客棧裏又恢復了寧靜,掌櫃的坐在櫃檯後面,半眯着眼睛,“來福,酒味要想醇厚,切不可一心二用,專心些。”
來福點頭,同時端來一碗釀好的酒,問:“掌櫃的,這酒又叫什麼名字?”
“就叫,匈奴血吧。”掌櫃的看着裏面鮮紅色的液體,波瀾不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