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創作的一篇殺手短篇

完事後,我開始吸菸,順便,拉開這間高層公寓擋住西方落日的窗簾。

陽光已經不再明媚,天空開始出現血一樣的顏色。這是我喜歡的顏色,就像身後流滿地板的血跡。

“借你的高檔衛浴用一下,加油,要撐住哦,別小看生命!”我跨過時候,順便對尚在吐血喘氣的黑幫大哥微笑說。

屋內橫七豎八的屍體絲毫不阻礙,我花了半小時泡個澡,然後吹乾頭髮,並將之梳的一絲不亂,接着精心打理了鬍子,然後重新穿上耐克的運動套裝。

這時候,右肺穿孔的老大隻剩慢慢抽動着膝蓋的力氣。

花費我十一顆子彈。在電梯降到第八層的時候,二十萬的尾款準時打入我的銀行賬戶。

約翰列儂曾經說過:我,是一個藝術家——給我一根管子,我她媽就能用它摳出曲子來!

我想,他一定是個很屌的藝術家,對於自身業務的自信跟我無比相似。我喜歡他!

因爲本人也是一個藝術家,殺人的藝術家。只要給我一根牙籤,我就能幹掉你能想到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十分鐘後,你記得將尾款打入我的銀行賬戶。但比之牙籤或者管子,我更喜歡用槍。

我叫吉良,江湖人稱“剃刀吉良”。

1.

碼頭的晚風很大,吹得江邊懸掛的旗幟獵獵綻響。在這種季節,風吹很涼快,只是不知道旁邊這位渾身是血的胖子有沒有感覺冷。需要聲明一下,這次,把肥張肚子轟出一個大洞的,並非是我的子彈。

肥張是黑道七義門老大同哥的手下,也是混了十幾年的老傢伙。沒想到他這個歲數竟然還會頭腦發昏,吃起窩邊草來,私吞了老大兩百萬的粉貨回款。更沒想到的是,這種人在隻手遮天的同大佬追殺下也能逃出來,並且絲毫無誤的找上了我。

“喲喲,幾根斷腸子換兩百萬,你不吃虧嘛!”我可憐地看着他,淡淡一笑。

肥張卻沒笑,他一直在咳血。

“吉良……我能相信你嗎?”他已經剩不了多少力氣了。

“對不起,我只相信錢!”

“那就夠了!”肥張木然點頭。

挪動一下肥碩的身子,他放下捂住腹部的血手,從背後摸出一個黑色的皮箱。

“事先告訴你一下,我的子彈很貴的!”

我感興趣的盯着他看,這個情況下給我看的東西,必定不一般吧。

他顫顫地打開,露出裏面一沓沓的鈔票,擡頭看看我。

但結果還是無聊的鈔票。挺多,想來他臨死要下一張大單。

“你想委託我去給你報仇?”我撇撇嘴。

這並非不可能,一個原本窮兇極惡的人在頭腦發昏時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一樣瘋狂。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不能拒絕。

殺手是不能拒絕委託的。

殺手的原則,可以失手,但不能拒絕委託人。行業似乎一直有這樣的迷信:拒絕一次,那將永遠失去殺手的運氣。

我心思飛快的運轉。如果是這樣,那麼,將會非常棘手。

七義門不是一日兩日的勢力,同老大能活到現在,也絕非馬馬虎虎的角色。不斷剷除異己的同時,也時刻警惕不被行刺。在強烈的危機感下所營造的防護必定是固若金湯。不說七義門下領十幾個堂口的小弟,光是同老大身旁兩個本身爲金牌殺手的貼身保鏢,都會令所有對頭頭痛不已。

即便是吉良,也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準備時間。

“不!”他緩緩搖頭。

“哦?”出乎預料,揚眉。

我討厭別人吞吞吐吐,但今天我似乎很閒,就讓他從容走完生命最後一段,說完最後的請求。我低頭含起一根香菸,舒服地倚在燈柱上。

肥張狠狠嚥了一口血水,擡頭笑道:“請……請你救活我女兒!”

“啊?”這個回答,更加出乎預料。

2

走進醫護間,我放下花束,放下食品,放下外套,然後在靠牀的一張椅子上落座,抽出一根香菸,想了想,啞然失笑,又塞回去。

我有能力在做完以上所有的事後不會驚動屋裏正看着窗外風景的人,這是殺手的基礎。

半分鐘後,百無聊賴的我輕輕咳了一聲,正式表達我的存在。

“呀,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人進來了。”靠在牀上女孩很驚訝。

第一眼看到女孩正臉的時候,我很納悶爲什麼肥張這種人竟然有一個如此乾淨清麗的女兒:長頭髮,戴着髮箍,眼睛很大,睫毛很長。除了臉色和嘴脣稍顯蒼白,其餘只能用精緻來形容。

第二眼,我的目光從她臉上轉移。

我喜歡女人,是說喜歡上女人,所以我鐘意的是那種嫵媚性感的類型。她對我沒什麼吸引力,除了青春,一無所有。

“沒關係!”我伸了個懶腰。

“先生,請問您是……”

“哦,你可以叫我‘陌生人’先生就可以,我是義工。”當然是胡謅的,面對一個瞎子怎麼說都可以。

“啊?爲什麼是‘陌生人’?”她納悶。

“你想叫‘陌生狗’也隨你”我擺擺手。

“哈哈,‘陌生人’先生,您很搞笑誒!”她看着白牆,格格直笑,眼睛彎彎的。

是你笑點太低了,蠢女人!

“您好,陌生人先生!”微笑,對着白牆伸手。

“你好,張小水姑娘!”我禮貌迴應,繞牀半圈去握她冰涼的手。

“爲什麼這麼開心?”

“因爲有人陪我聊天嘛!”

“……”

這就是我第一次和不用被幹掉的目標見面的情景,卻沒想到之後我會變成目標。

……

不能抽菸的時候,我就想吃東西,我注意到桌上帶來的香蕉。

房間很乾淨,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被褥,身邊白色的女孩,有點顏色的是窗臺上一盆花枝,粉紅色,在晚風中微微顫動。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花香,還是少女的髮香。

“從醫生那我看到你的病歷。”我看着香蕉,心想這香蕉是用來吃的。

“嗯,大腦中樞神經病毒直接導致的喪失視力,如果得不到有效的藥物控制,或者開顱特種手術,就會一直擴散到全腦……”她停下來,笑了笑,“最後,就會死掉呢。”

“病毒?擴散到全腦?有沒有可能會變成喪屍?”冷笑話。

“我想應該不會吧!”她摸摸牙齒,“牙齒還沒有長長呢。”

同樣是冷笑話。

……

“喂,你看上去不像快死的人。”我開始摘下第三根香蕉,“至少記性還不錯,那叫什麼綜合徵來着,剛看到的我就忘了。”

“說實話我也不記得了!”她吐吐舌頭。

我不客氣地把香蕉塞進自己嘴裏。雖然我的時間也很貴,但還是決定空出晚上的時間陪她聊天,東拉西扯一些古怪的故事,除了殺人之外,這可能是我唯一拿手的了。

我發現無論怎樣,她臉上總是帶着明媚的微笑,有時即便講述的是不開心的事情,她也只是稍稍蹙眉,接着又歡快起來。一個樂觀的女孩,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只有一個禮拜可活的生命。

她難道就不怕死嗎?

有次我掏出槍指着她的額頭,果然沒有在她臉上發現恐慌。

奇怪。

……

第二天,沒事,我便又去看望我的目標。

“你今天氣色不太好啊!”我支着頭,眯起眼。

“陌生人先生,我可是快要死掉的人耶,怎麼能隨隨便便氣色好呢?”她笑。

“原來如此!”

這個時候天氣還不熱,屋外的陽光應該很明媚。嗯,陽光?

我起身拉開窗簾,讓外面清新的空氣和明媚的陽光一併撒到潔白的被子上。

小水乾淨的臉龐頓時跳躍着光芒,她順手撫了撫鬢髮,對我綻開笑容。看來她也喜歡陽光,這樣就好多了。

“喂,我想你的病應該也是能夠治好的吧?”我開始吃我特意帶來的橘子。

“理論上是可以,但我卻不能治了!”她嘆了一聲。

“什麼意思?”

“陌生人先生,這種病要花很多錢的,要好幾百萬,一個富裕之家舉家之力都支撐不起,何況像我這樣的窮姑娘呢?”

“輕易放棄希望?別小看生命啊!”我把撥好的一半橘子塞在她手中,“就像這樣,你也沒想到突然手中會多了一塊橘子吧?”

“陌生人先生用一塊橘子就想討女孩子歡心啦?”擅長用笑容掩蓋其他情緒的女人。她開心地撕下一片橘子,放進嘴裏,忽然,露出一個調皮的表情,雙手握拳在胸:“誰知道呢,沒準過幾天那病毒覺得在我腦袋裏待膩了,跑出去,我不就好了嘛!”說完,橘子從嘴裏掉出來。於是她接下來忙着在牀上亂撲亂找,像只貓。

……

“對了,陌生人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她也開始吃零食。

“我嗎?跑船吧。”胡謅是我的強項。

“真的嗎真的嗎?”她睜大眼睛,露出難得的興奮。

“怎麼?”

“好羨慕你啊!跟你講哦,爸爸也是船員,每次他一回來,跟我講到那些海上的奇聞怪事,我都好期待。常常在想,如果我也能坐船,是那種很大很大的輪船,在一望無際藍色的海洋中慢慢的飄,慢慢的飄……”她端起馬克杯,在半空中畫着波浪線,“穿過太平洋,穿過大西洋,看完地球上所有的星星。”

“然後你就到了天魔古堡,找到白髮魔女呢!”我接口。

“哼,嘲弄!”她裝作生氣。

“不是嘲弄,這是調戲!”

“呸!”

發現這幾天我陪着她心情沒有想象中的糟糕。還挺有意思。

“不過,爸爸已經有一年多沒回來了……不知道他回來會不會傷心……”她忽然黯然。

討厭的話題。

“做人呢,最終要的就是開心嘛!”我拍拍她肩膀,“你現在的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不停的補充蛋白質,維生素,纖維素,膠原蛋白什麼的。這些玩意嘛……隨意啦,我也不知道吃什麼,咱們去吃日式料理!”

“哎呀,不行,不能再讓您破費了。還有,陌生人先生您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眨眨眼,終於找到我所坐的方向。

“別唧唧歪歪,請你吃你就負責吃,黃曆上寫着我這幾天必需破財請小女生吃飯。”哼了一聲,我拿起手機,開始撥打外賣電話,“還有,非要我來提醒你現在已經是我的朋友嗎?請朋友吃飯有什麼關係?蠢女人!”

這倒真是我自願破費,我想就算現在她要出去兜風,我也會打電話提一輛車來。我不缺錢,自從我結果第一條性命開始,我便不再缺錢。從來不花費時間去買,如果能用電話叫外賣,我從來都懶得動。

“朋友……陌生人先生,我以爲,我沒有朋友……”她似乎花費好久才理解這個詞語,忽然掩口扭過頭去。

我想,她突然想看窗外的風景。

多虧我這兩天的灌溉,窗臺的花枝明顯有了點精神,在風中揮舞着勃勃生機。

小丫頭,千萬不要放棄希望啊!我他媽的第一次這麼照顧一束花朵,誰允許你能隨隨便便枯萎?

……

“陌生人先生,你有夢想嗎?”小水笑問。

“沒有!”

“人怎麼會沒有夢想呢,你明顯不想說。”她忽然抓住我的衣袖,“還有,不準藉故跑掉!”

而我確實是要偷偷去外面抽根菸。

靠!夢想那不都是鬼話麼?要我說夢想,如果幹女人也算夢想,那我每天晚上都有。

“要我說,不如你先說!”

“那可不行。”

“爲什麼?”

“雖然是朋友,但是我們不熟啊。”她撅起嘴,很小女生,“如果我第六天還能看到你,就告訴你我的夢想。”

我奇怪問:“幹嘛要第六天?”

“因爲呀,我從來沒有第六天的朋友,統統都是第五天後就消失了呢。”她眼光灼灼,雖然那一定是黑暗,“陌生人先生,我希望你是我第六天的朋友。”

“一定,第六天,我帶你去看海!”我點頭。

“真的嗎?”她伸出手指。

看來是要拉鉤。

“不然我是小狗。”伸出小指。

小水突然停住,好像想到了什麼。

“對了,陌生人先生,你昨天還沒講完的喪屍故事,快接着講,不能食言!”

“抱歉,要上廁所。”

“我也去!”

“一槍幹掉你哦。”

……

“老弟,去哪?”出租車司機從車窗伸出頭,一口黑牙嚼着口香糖。

“麻煩隨便繞二十分鐘,然後到明德醫院。”我舒服地靠在鋪着破舊竹墊的後座上,閉眼。

“嘿嘿,被人追殺?”

“不,是去被追殺。”

司機愕然。

車外霓虹燈走馬燈似地飄過,空調中嗚嗚吹出渾濁的涼風,車載電臺懷舊金曲欄目正播放着《光輝歲月》。我喜歡這樣的環境,也喜歡這樣漂泊而浪蕩的生活。這是我存活的方式,也曾是我追求的人生。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

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

迎接光輝歲月

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上寫着“夢想”。笑了,我想起已故殺手阿飛的夢想之見。

“夢想只是該死的政客分發給民衆的自慰器。我們殺手連感情都不用,要他媽的什麼夢想?”

有道理!曾經。

不知道今天已有羈絆的雙手能否握緊雙槍。

……

“同哥,丟的錢找到沒?”我在電話中笑問。

“吉良?”

“BINGO,猜對了,不枉是我從前的老主顧哈!”

“你幹掉了肥張?”

“聰明!”

“我的錢也就在你手裏?”同老大冷冷道。

“那筆錢現在還沒找到,你們的人也真夠搓的。”

“哈哈,你錯了!現在不是錢的問題,問題是從來沒人敢動我的東西。從,來!吉良,你他媽真有種!”

我能想象同老大那種帶着陰冷的笑。

“所以咧?”

“所以?半個小時之內,要麼我見到我的箱子和你的右手,要麼,準備亡命天涯吧吉良!”

“……”

“唉,果然是同老大的作風……看來沒得選啊,呀呀,好吧,我怕了你,那就半個小時。”

掛掉電話,我想笑,他媽的當然選第三樣啦。

……

在花費三十發子彈解決掉湖景酒店包廂門外的小弟,我不吝嗇另外兩顆賞給正準備跑路的服務生。

真是沒有挑戰!在槍林彈雨中,我甚至還在思考如何對付包廂內同老大身旁的兩個頂尖殺手。

思考的結果是,看運氣。

一對一我絕對不虛,如果站在面前的是兩個與我同一水準的男人,被幹掉的七成會是我自己,沒有運氣幫忙的話。

但我沒辦法,如果我不出頭,裏面的人遲早會找上小水。我說過,花,是要蓬勃生長的,輪不到這羣渣滓來剪枝。

站在門口我長吸了一口氣。

“嗨,諸位,很抱歉,我來晚了。”手中的兩個好兄弟兇猛地撞開包廂門,我恣意笑道。

……

“LOOK,小水姑娘,這就是海!”我身體倚在輪椅背上,嘿嘿笑道。

“騙子!這肯定是湖,我聞到氣味了。”她氣鼓鼓道。

“唉, 被識破了。”

戶外的空氣很清新,我不禁爲我的決定得意起來。良好的空氣必定會對她病情有所幫助。

……

“先生,請問您是張小水小姐的親人嗎?”主治醫生問道。

“靠,有關係嗎?那就算是吧!”

這種回答得到醫生鄙夷的眼神。

“那您在付款單上簽字吧。”一張印有五百萬鉅額治療費的付款單遞來。

我捏着筆,揚起眉,乖乖,這可是一筆大數目啊。

吉良,這單可是虧大了啊。

可是,反正又花不完的吧。

我龍飛風草地在簽名欄寫上那兩個字。

……

“夢想!”

“什麼夢想?”

“今天是第六天!我記得很清楚。”

“好吧”她竊笑了一會,突然一本正經地拉開我的袖子,在我手臂上做出打針的姿勢,擡頭,對我調皮的眨眨眼。

“護士?”

“猜對了!”

“爲什麼?”

“無論是爸爸,還是陌生人先生,只要生病了,只要到小水這裏來,我就可以請你們吃藥啦!”

我愣住了,驚喜地從她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笨蛋!吃藥誰要你請?”我開心地笑道。

……

頭很痛。

一個輕緩的腳步輕輕的從背後靠近我。

突然?在我身後?

這不可能,沒有能偷偷接近我,沒有人……

手中的沙漠之鷹瞬時迸發,它會引領我指向該死的偷襲者。

這……我凝固了。

對方是個女人,彎彎的笑眼,乾淨的臉,乾淨如同她一身的白衣。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曾經有聞過。

“先生,香蕉是用來吃的哦!”很好聽的聲音。

擋開我的槍,她放下手中的托盤。托盤中有很多彈夾,卻沒有槍。

她從彈夾中取出兩顆子彈,放在手心遞給我。

“先生,該吃藥了,不吃藥的話,中午就不準看電視囉!”依然微笑。

我猶豫了一下,回想這是什麼劇情。

十秒鐘後,我迅速抓下子彈,衝向電視機。

“唔,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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