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邊的城

打開去哪兒網,單程,起點:鄂爾多斯,終點:重慶,南京,廈門,長沙……一個個挨個輸入,一個個挨個擦掉。

好久沒有出去旅行了,導致言語怯怯,思想單薄,身形也一寸寸的委頓頹唐。

說是很久,其實兩年前才繞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巷子,陪女兒找她的偶像沈從文的家,找到了,又一間間的摸索到他的書房,書架空立無塵,一張斑駁大書桌伏於窗前,粗樸鏤刻的窗櫺映在桌上時光的影像,我說,關關,來,就在書架前拍個照。

關關剛剛買了一條橡膠仿真蛇,纏在頸上玩耍,讓她摘下,她不肯,終於,擺了歪歪扭扭的造型和偶像的書房合了影。

繞出陌生的巷子,仍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羣,大多數是遊客,都在漫無目的隨人海推移,綠盈盈的沱江水在遊人一側流淌,多少年了,使命般的,一直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親近沱江,踩進它的柔波里。江水的裙裾層層打開,泛起白色的蕾絲輕輕撫過江岸,江裏,是一艘艘蓄勢待發、搖旗擂鼓的龍舟,龍舟上只不見天保和儺送。

又或者,舟上都是身形魁偉、質樸豪爽的天保,動作敏捷、秀拔出衆的儺送,我們陪着關關,也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陪着自己,就像坐了整整一個世紀。悠悠江水,映出江邊高聳的褐紅色的塔影,塔後曲線俯行綠色的山形,龍舟競渡,塔影紛亂在鼓聲裏,山形被一圈圈眩目的漣漪拉的更長更遠。夕陽漸漸斜墜,餘暉浸染了江面,江上的倒影失了色,反做了它的背景。

龍舟收了威勢,停靠到岸邊休憩,那個找不到爺爺的小翠呢?是不是和她的大黃狗還在岸邊徘徊,長長短短的喚人?我沒有聽到,我的眼前是關關兩手拈起高高的褲管一點點試探漸涼的水,她的小腳丫一定感知到了剛剛沸騰着鼓聲和吶喊的沱江忽然變的沉寂和清涼。可她還不想離去,因爲,那江水上,鋪滿了夕陽碎作的星辰,她想做一個摘星子的孩子,那是她曾經仰望星空的夢想。


江邊,只有我們三個人。沈從文也應該在沱江邊,我們坐着的地方默默的看過,看過羣山的墨影,他更熟悉那影子裏的一草一樹,看過江水裏流動着的華美的星子,那星子點亮他的眼眸,而今,這一切,又被我們這樣的過客親近,與我們醉了的心神糾纏不清。

星子漸漸沉於江水的深處,又有一些星子點亮了人家的窗戶,我們手牽手,順着江水回住處,一路的吊腳樓燈火通明,樓下的江水被霓虹鍍上虛幻的彩,翠翠被儺送家的幫傭送回河那端,我們也回棲身的小店。

我們是隨着關關來尋她的偶像的,其實,沈從文的作品,關關隻字未讀過,因家裏有幾本沈從文的書,某一天,她翻開,似乎問起過,即成爲她知道的第一個作家,定爲偶像。我們是沿着沈從文的《邊城》來的,一路風塵僕僕,雙腳劈開縱深的草木,手觸一山一石,稍作停歇,繼續行程,湘西風情,零零散散變成記憶。

鳳凰本不是《邊城》的取材地,卻是翠翠人物形狀的產生之處,邊城裏的翠翠,名取那四面環抱的綠意,心是綠意圍轉的天色,眼是清澈深邃的水波。我是爲翠翠而來,喧鬧的龍舟,默默的江水,尋不見翠翠,或許,翠翠是我看到那個頭別髮卡,水邊低頭提桶汲水的女子;或許,翠翠是我遇到的那個雙手翻飛在綠葉雛菊間編織花環的老太;或許,她還在某一船的船頭,擺渡人生,等待自桃源歸來的儺送……


我到底還是懷念那路上的風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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