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雷:風與骨

文/CHIC

愛喝茶聽戲,愛相聲曲藝,遇見願意聽的人,他就搖着摺扇且說且唱,一步一步走,不訴苦不煩憂。如果問他想留下些什麼,答案不是聲名,是他正喜歡的傳統藝術。

天津戲園裏,臺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戲,臺下的觀衆零零散散地坐着喝茶聽戲,興致到了跟着搖頭晃腦,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年紀小的孩子們聽不進戲,拽着身邊的大人吵鬧着想去買糖葫蘆,熱鬧的場面裏,有個扎着小辮兒的男孩安靜地坐着,歪着腦袋認真看臺上的表演,聽得入神。

邯鄲大劇院,滿坑滿谷。“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臺上的人擡手揚眉,唱得行雲流水,《探清水河》剛開了頭,漸漸有其他人的聲音匯入,“太陽落下山秋蟲兒鬧聲喧 ……”小曲兒成了千人合唱,整個場館被歌聲填滿,臺上的人有些動容,當年在天津戲園安靜聽戲的自己夢想着看到的場面就在眼前。

張雲雷幾乎創造了一個奇觀,演出門票場場瞬間售罄,數以萬計的年輕人因爲他學會了唱《乾坤帶》《探清水河》《鎖麟囊》這種傳統曲藝,長長的生僻詞全能記住,歌單裏的流行音樂中還會穿插着幾段相聲,張雲雷讓傳統藝術在年輕人羣體中迅速流行起來了,粉絲把背唱詞當做“作業”並且樂在其中。

張雲雷實現了自己小時候的夢想,能站在舞臺上說相聲了,但同時文化自覺讓他開始注意作爲相聲演員應該揹負的一些責任,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在一部分年輕人與傳統藝術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樑。面對“相聲界的流量小生”、“年輕的老藝術家”這類標籤,張雲雷不是很在意,他覺着自己就是一個相聲演員,不驕不躁,有人願意聽他說相聲,就夠他開心了。


最近《國風美少年》正在播出,張雲雷以“國風召集人”的身份參與了這檔節目,當初節目組邀請他的時候,剛聽到導演說這是一個推廣傳統藝術的平臺,張雲雷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節目裏,當看到有年輕選手演奏三絃這種傳統樂器時,張雲雷毫不吝嗇地說了數次“我喜歡”,聽到選手說想用自己的方式來傳播國風之美,他又再次直言“喜歡”。張雲雷對此非常有共鳴,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來身體力行地推廣傳統藝術,傳承國風。

他把《探清水河》唱出了各種花樣,在相聲裏也添加了不少新鮮元素,唱得有聲有色,說得有滋有味兒,但說得多了,做得多了,不可避免地會有一些質疑的聲音出現,對此張雲雷有自己的想法,“相聲也得與時俱進,不可能把一百年前的段子放到今天說,觀衆不會接受的。老段子創新可以,但你把中間的樑子給改變了那不可以。老的東西一定要有,在老的東西里增加一些新的東西,你不能把傳統的、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你都給改編了,那不行。”

他不愛墨守成規,爲了更好地讓年輕人對傳統文化產生興趣,他會在表演中加入一些流行元素,打破人們對它的刻板印象,張雲雷也確實成功了,從千人合唱曲藝的宏大場面就可見一斑,他的段子也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戳到年輕觀衆的笑點並迅速發酵開來,這些年輕人以前難以接受的“古老”事物,現在卻讓他們樂在其中,張雲雷讓更多人喜歡上了戲曲,比起人氣,這對他而言纔是更重要的。


在11月的晚風中,張雲雷談起了他印象最深的一場演出,“那是16年的封箱演出,我搭檔扶着我上臺,臺下觀衆在哭,我在臺上說相聲,臺下觀衆在哭。可能感覺還能看見他真挺不容易的。”如果不是被問到這些,他應該不會在採訪中主動提及這件事。即便提到了,也只是幾句話簡短帶過。他口中輕描淡寫的“挺不容易”,指的是2016年不慎從高處跌下造成重傷,手術後身體裏裝着100多塊鋼板還執意要上臺演出。

但這場意外算是張雲雷人生中的一個分水嶺,自那以後,無論是處事、心境還是表演風格上,他都更加沉穩通透了。“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包括我脾氣、性格也和以前不一樣。我以前脾氣特別急,現在也沒有急脾氣了,突然之間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張雲雷語氣頗爲平靜,但這次脫胎換骨的經歷,說是涅槃重生不爲過。現在他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但是演出硬是沒落下,“我的身體狀況你也知道,我現在還在接專場、跑演出,因爲我喜歡這個,你讓我在家待着吧,我就能瘋了,我這病永遠好不了。”

“那你打算說一輩子相聲嗎?”

“自己的工作是自己的愛好,你知道這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兒嗎?”張雲雷不是在反問,而是感慨,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語氣中有着不可置否的意味,“它的意義不一樣,這份工作是我的愛好,那我爲什麼要停止呢?”如果真有不說的那天,大概得等到黃河徹底枯了。


在臺上能侃侃而談,但回到生活裏,張雲雷就特別安靜。他說生活中最輕鬆也最平常的事,就是跟師父一起待在書房,聽聽戲、聊聊戲,不怎麼出門,也沒什麼煩心事。說來生活的重心好像就是曲藝相聲,“它已經和我融爲一體了,我就是爲相聲而生的。”張雲雷字字鏗鏘。

在一期節目中,主持人問張雲雷,你把郭德綱看作什麼,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父親”。再談這個話題,他很隨性地說道,“因爲我從小是跟他長大的,自然而然的,本來就師徒如父子,而且他從小把我帶大的。”在他幾個重要的人生節點,都少不了師父,十一二歲時,在被窩裏偷偷唱太平歌詞,師父聽到後不動聲色地教他唱全段,倒倉期過後,師父又勸他繼續回來說相聲,回想起那時候,他感慨自己很幸運,“要是我當初沒聽他的,選擇從事別的行業,現在我也會後悔。”但是他又補充道,“頂多再堅持一年,我還是會回來說相聲的。”

一襲長衫、一把摺扇,張雲雷在臺上且說且唱間,把歡笑傾灑在天地間。也許是從坐在臺下安靜聽戲的時候,也許是從在被窩裏小聲唱着太平歌詞的時候,相聲就成爲了與他生命緊緊纏繞、無法解開的一部分,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剩下的24小時你會做什麼?”

“找一個最大的場館,然後把喜歡聽我說相聲的人都請來,說一場,他們點,想聽什麼我就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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