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綠色，情有獨鍾。深深淺淺，都是生命渲染出的潑潑灑灑。
前些天，劉蓉過來看我，送我一條綠色連衣裙，棉加絲吧，摸起來手感舒適，挺合身，款式也是我不曾有過的，沒有其他裝飾，只是多出兩條交叉的腰帶，鬆鬆垮垮，可以很隨意地繫到背後或者腰側，簡約休閒又不失雅緻。
她站在我面前，燙着一頭大波浪的捲髮，挽在腦後，化着精緻的妝容，窈窕秀頎，風姿綽若，絕對算是一個美豔的少婦。可我總是不能將她和當年那個文靜秀氣，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牙的劉蓉畫上等號。然而，她們明明是同一個人，十九年的光陰，將她描畫成熟，倘若在大街上偶遇，我斷然認不出來她的。
二零零年，她讀初一，我是她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那時的劉蓉，瘦瘦小小，怯怯的，靦腆得很。黑亮的眸子，白皙的皮膚，一笑嘴角兩邊各露出一顆小虎牙，很對稱，可愛極了。
初三重新分了班，我不再帶她，畢業後便失去了聯繫。一晃，十六年未見，雖然都在這巴掌大的小地方。
六月，快放假了。週末，一個妹子介紹我去四路那邊修眉，說手藝很好，是我學生，叫劉蓉。腦海裏驀然閃出她可愛的小虎牙。於是很期待，想象不出她如今的模樣。
見面，她尖叫着熱情擁抱，穿一襲綠裙，是我喜歡的顏色。妝容精緻，這個顧盼生姿的美少婦，全然不是我記憶中的劉蓉了。褪去了青澀，靦腆消失無蹤，變得自信大方，只有那對虎牙，似曾相識。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話確乎很有道理。聊着天，她嫁了人做了母親，如今已三十多歲了呢！我們一起感慨時光的飛逝，回顧那些年班上的同學，說起當年的那些個糗事。
走的時候，我由衷地稱讚她的綠裙子很漂亮。她說回頭送我一條，婉拒了，這怎麼好意思呢。沒成想，她真的送來了。打電話跟我說朋友從楊陵給她帶了一箱葡萄，特別甜，跟我分幾串嚐嚐，讓我下樓取。附帶的，還有條綠裙，和她的一般無二：“老師，你穿肯定很好看。綠色很襯你呢！”不由分說，和葡萄一併塞給我，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辦，匆匆離去。
站在婆娑的樹影裏，目送她遠去，十九年了，依舊被惦記，覺得親切，何嘗不是做老師的幸福呢！
“老師，我還記得，五月，您穿着粉色的開襟兩件套針織衫，配着粉色的紗邊及膝裙，來給我們上課，特別好看……”
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呢！隱約在回憶的長河裏翻找，也都模糊了蹤跡。
知識易忘，精神永存。時隔多年，偶然和學生一起回顧當年，會發現，那時候所學到的知識已經淡忘，卻記下了老師的一個行爲、一句話語、一次告誡，甚或是一件衣服。這便是精神的力量。學生如此，我們亦如是。教育不單單是知識的傳授，更是一種人格的感染和滲透。
她們，他們，十幾年後，幾十年後，早已不記得我教了什麼，卻還會記得我這個老師，足矣。
田玲寫於2019年8月16日星期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