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逃離一線城市:外地人生存環境愈發嚴峻

年輕人逃離一線城市:外地人生存環境愈發嚴峻

 2010年07月29日03:17  人民網-人民日報
年輕人逃離一線城市:外地人生存環境愈發嚴峻
謝正軍繪(人民圖片)

年輕人逃離一線城市:外地人生存環境愈發嚴峻
7月24日,四川省南充市舉行的女性就業大型招聘會,吸引了大批高校畢業生。 陳宏攝

  在北京、上海、廣州等一線城市打拼數年後,不少年輕人重新選擇到二、三線城市發展,被輿論稱爲“逃離北上廣”。這個羣體雖然還不算龐大,但和多年來人才流動的潮流“奔向北上廣”形成鮮明對比。

  無論是“逃離”,還是“奔向”,都僅僅是年輕人的選擇嗎?這些現象的背後到底有哪些經濟、社會因素驅動?記者進行了調查採訪。   

  ①“外地人在大城市越過越難”

  ——“逃離”源於一線城市的“移民”環境變得更嚴峻

  鏡  頭

  今年5月,在北京打拼了5年的吳彩瓊到武漢買了一套房。眼下,小吳已辭職前往武漢裝修新房,只等下半年丈夫的工作合約到期,便舉家“轉戰中部”。

  吳彩瓊細細分析了她“棄”北京“投”武漢的原因:

  兩口子結婚3年,到了買房生子的時候。他們這幾年攢下了50萬元,加上雙方父母在其結婚時贊助的20萬元,手上一共70萬元。“70萬元,聽起來不少,可事實上在北京剛夠三環附近一居、四環附近小兩居的首付。”首付之外,近萬元的月供也讓吳彩瓊吃不消。此外,將來有了孩子,父母免不了要來幫忙照看,房子也會十分擁擠;父母如果不來,自己照看肯定又會耽誤工作,影響收入。

  再想遠一點,兩人都沒有北京戶口,將來孩子入托、入學勢必困難。吳彩瓊打聽過,非戶籍人口想上個不錯的幼兒園或小學,往往要交3萬元以上的贊助費。

  “我們感覺,外地人在大城市真是越過越難,除非你真的特別有能力、特別有錢。”

  相比之下,武漢房價還不太高,70萬元能在武昌的繁華區域“光谷”買到不錯的兩居室。加上武漢是吳彩瓊的老家,若有了小孩,家裏老人還可以就近照看。所以,年初獵頭公司向她丈夫推薦武漢一家公司時,吳彩瓊毫不猶豫地支持跳槽。“奮鬥過了,現在覺得還是回老家過得從容些更好。”   

  專家解讀

  復旦大學人口研究所教授任遠認爲,一線城市過高的生活成本和競爭壓力,使“移民”環境惡化,導致青年人幸福感降低,引發部分人“逃離”。中國城市發展研究會2009年的相關城市排名也印證了這一觀點。雖然在“城市綜合競爭力排名”中,北京、上海、廣州等一線城市全部居於前列,但在“最具幸福感城市排名” 中卻集體“落榜”。

  任遠介紹說,城市化過程中“移民”環境惡化,有着一定的人口學背景。上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新出生人口數從 1600萬增加到2500萬,這種遞增趨勢,使社會競爭逐年加劇,教育、衛生、就業和保障等公共服務供給壓力不斷增大。特別在快速的城市化過程中,一線城市的“移民”環境惡化更加明顯。任遠說,近年來一線城市的房價上漲尤其明顯,大量人口涌入一線城市,但城市的公共服務沒有同步發展,教育、醫療等公共資源提供不足,尤其是向中低收入人羣、流動人口提供不足,青年人要在一線城市安居樂業變得越來越難。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企業所副研究員許召元認爲,部分青年“逃離北上廣”,其實是城市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體現。由於一線城市擁有更多的工作機會、更高的生產效率,人才向一線城市聚積。但當城市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大城市“擁擠”現象越來越嚴重,生活成本、生產成本越來越高。這時候企業開始向成本更低的地區進行轉移,導致經濟開始向其他地區擴散,部分人才也因不能負擔大城市昂貴的生活成本而向中小城市轉移。

  ②“機會不僅在大城市”

  ——區域經濟發展迅速,二、三線城市吸引力增強

  鏡  頭

  今年27歲的劉志剛,大學畢業7年,已有着在北京、東莞、武漢、三門峽多地從業的經歷。

  2004年,學習土木工程的劉志剛從武漢工業大學畢業後,徑直撲到北京“闖蕩”。“當時就想到大城市幹大事業,彷彿只有北京這樣的大城市纔有機遇和平臺。”劉志剛回憶。

  但不久激情便消磨殆盡。“我不排斥艱苦創業,但在北京發展,熬出頭的希望太小,付出與回報太不成正比了。”2008年初,劉志剛下定決心,離開了打拼3年多的北京。

  在廣東東莞一家地產公司短暫過渡後,2009年劉志剛在武漢找到了一份建築公司設計員的工作,起薪每月4000元。“公司的業務範圍主要在中部地區,近幾年國家對中部地區的投入很大,大的建設項目很多,在這裏發展,前景不比北京差。”

  2009年下半年,當公司徵求意見問他是否願意被派往三門峽市某項目工作,劉志剛一口答應。他對記者說:“這幾年的經歷早就說明,機會不僅存在於大城市,只要能發揮所長,年輕人應該哪裏都能去。”

  如今,劉志剛在三門峽工作已經快1年了,月收入7000元以上。“現在的目標是儘快熟悉工地每個工作流程,爭取早日成爲項目主管,到時候收入上萬元沒問題。”

  專家解讀

  除武漢外,近年來,鄭州、西安、成都等一大批二、三線城市都相繼崛起,無論是在經濟規模、基礎建設,還是在城市管理、創業環境等方面都步入快速發展軌道。

  長期關注我國區域經濟發展的許召元認爲,這些二、三線城市的快速成長,得益於區域經濟的發展。他說,過去很長一段時期,我國不同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有很大差距,尤其是北京、上海、廣州等一線城市發展水平明顯高於其他城市,並且差距有持續擴大趨勢。但本世紀特別是2004年以來,這種趨勢得到了扭轉。一方面國家出臺大量區域發展政策,如西部開發、東北振興和中部崛起戰略,促進了一大批二、三線城市的崛起;另一方面,許多一線城市開始面臨土地和環境承載力的制約,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開始向其他地區轉移。此外,我國中西部地區資源儲備較爲豐富,近年來資源價格不斷上漲,推動了資源富裕的二、三線城市發展。

  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意味着工作機會增多、生活條件得到改善、收入水平提高,二、三線城市對人才的吸引力顯著增強。

  任遠談道,人才向二、三線城市流動,能反過來推動區域經濟的繼續快速發展。

  他介紹,過去人口過分集聚在一線城市,二、三線城市對人才吸引力不足,例如他在2005年的一項研究就表明,長江三角洲地區65%以上的本科生人口、近 95%的研究生以上人口都集中在上海、南京和杭州,蘇州、寧波等一些新興工業化城市面臨着非常嚴重的人才短缺情況。全國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如今全國範圍內人才向二、三線城市流動,有助於彌補不足,推進人才的合理分佈。

  ③“幹不下去只有‘逃’”

  ——求職者應正視一線城市的“擠出”效應

  鏡  頭

  32歲的苗新慶,在深圳奮鬥10年後,帶着妻女回到了內蒙古呼和浩特。

  “我是真的‘逃離’,實在幹不下去了,只有‘逃’。”苗新慶10年前大學畢業時曾有兩個選擇:到內蒙古某縣級市民政局當公務員,月薪700元;到深圳一家傢俱企業做銷售,起薪1600元。“當時就覺得700元實在太少,如果能有1000元都會老老實實地做公務員。”而那時,深圳在苗新慶腦海裏,是一個到處有機會的地方。

  事實上,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苗新慶幹得就不順利,總也完不成任務。連拿了三個月底薪後,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主動辭職又找了份工作。“後來就是頻繁跳槽,我發現自己根本不適合做銷售這類對個人能力要求比較高的工作,但做管理,如果和老闆沒有很深的交情,也很難坐到一個比較好的位置。”工作10年,苗新慶的工資最高曾到5000元左右,且不太穩定,而此時深圳的房價已漲到上萬元,已結婚生子的他租住在城市邊上的舊房裏,爲不斷上漲的房租和孩子的奶粉錢發愁。“我發現自己能力其實很平庸,在深圳很可能一直幹不出來,年紀再大說不定連份穩定的工作都找不上。”

  去年春節回內蒙古老家,他動了離開深圳的念頭。“我的中學同學現在月薪基本能達到4000元以上,連我媽作爲一名退休老師的養老金都有近3000元了。”

  專家解讀

  許召元認爲,一些人被迫“逃離北上廣”,實際上是受城市的“擠出”效應影響。

  今年4月,零點研究諮詢集團進行的“中國城市和農村居民流動意願調查”結果顯示,如果可以自由選擇居住地,近半數城鎮居民將北京、上海和廣州作爲首選。 “在一段時期內,一線城市由於集聚大量生產資料、社會資源,擁有絕對的發展優勢,由此帶來人才‘集聚效應’。與此同時,社會競爭加劇,‘擠出’現象也就在所難免。”許召元說。

  許召元認爲,一方面,年輕人要正視這種“擠出”效應的存在,認識到大城市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美好,要堅持留在大城市發展,必須對競爭的激烈性和殘酷性有必要的心理準備,同時要抓住一切機會努力豐富自己的知識和技能,提高自我的競爭力。另一方面,城市管理者也要在加強城市包容性上多做文章,既爲高素質、高技能人才創造發展環境,也要爲低學歷、低技能的年輕人提供生存條件,畢竟城市發展需要多樣化人才。

  任遠表示,“擠出”效應不僅反映社會競爭激烈,也說明一線城市在吸引人才方面還有“進步”的空間。比如進一步優化創業環境、吸引人才;再如從更大層面上實現智力資源的暢通流動和循環。以長江三角洲經濟圈爲例,可以跨區域研究中心等方式,使一線城市上海的人才能方便地在其他城市工作,也能隨時使蘇州等城市的人才到上海來工作,讓各類各層面的人才隨時隨地發揮最大價值。

  ④ “最怕高不成低不就”

  ——理性、多元的擇業觀有助於青年人自我價值實現

  鏡  頭

  7月6日,中國礦業大學應屆畢業生陳嘉陵登上了前往包頭的火車,準備到當地一家合資煤礦企業報到上崗。這並不是小陳唯一的就業機會,三個月前他還接到過北京某研究機構的“錄取通知書”,但經過反覆對比,小陳最後還是放棄了北京,選擇包頭。

  “選擇包頭,是因爲待遇高,發展潛力大。”陳嘉陵告訴記者。北京研究機構工資低,雖然代交社會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等“三險一金”,但不給編制、也不能解決北京戶口。而包頭公司在試用期的工資就能達到5000元,“三險一金”全上,落不落戶由自己定。“最關鍵的是崗位與所學專業對口,作爲應用類學科的學生,能夠學以致用,讓我覺得更能實現自我價值。”

  記者問:“大學生工作好找嗎?”陳嘉陵說:“這不僅看各人的能力,也要看各人的態度。”他告訴記者,他的大多數同學和他一樣,已經找到工作:“選擇安逸的,就在徐州當地或者回老家就業;不怕吃苦的就到各個礦區去工作,雖然工作條件艱苦,但肯定會快速發展。找工作最怕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既吃不了苦,又不想在平凡崗位上默默無聞,有些同學工作至今仍無着落,大多是這個原因。”

  專家解讀

  青年人到底該選擇一線城市,還是二、三線城市呢?任遠建議,青年人不管是“逃離北上廣”,還是堅守“北上廣”、“奔向北上廣”,都應該建立在對城市環境和自身發展的理性選擇基礎上。

  他說,陳嘉陵的選擇,體現了當代青年擇業觀的理性和多元化。過去那種“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一心往一線城市奔的擇業觀開始鬆動,發展機會、收入水平、社會福利等成了青年擇業時綜合考慮的因素。理性的、多元化的擇業觀有助於青年人自我實現。創業明星馬雲沒有堅持在一線城市上海發展,而將創業和發展的地點選在二線城市杭州,正是出於對自身發展的理性判斷。

  任遠認爲,在信息化、全球化日益推進的過程中,城市間的競爭日益增強,這有利於爲不同地區的青年成長創造更加公平的發展環境。去或留的決定,都是青年人經過理性思考後的選擇,都應當得到尊重,城市要做的就是尊重他們的決定。對於外來移民,城市不應設置排斥性規則,對於有遷出意願的人,也不應設置遷出障礙。無論是“逃離北上廣”,還是“奔向北上廣”、“堅守北上廣”,都有助於推動城市間人才流動,有利於人才的合理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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