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的流念往事

時間是銷蝕仇恨最好的一劑良藥。生命裏有多少無奈和惋惜,就有多少意外和驚喜。總有一些東西能填補憂傷的歲月,總有一種善良能溫暖冰冷的心。

                                              ——題記

三丫手裏拿着紅燙燙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小心翼翼地擠在悶屯身邊:“爹,我跟你說個事,你別生氣。”

“說吧,這些年爹啥時候生過你的氣?”

“爹,女兒考上大學了,往後的日子不能常陪你了。這些年,你一直一個人,心裏苦,丫兒都知道。大哥也出去打工了,我這一走你就更孤單了,找個人吧,娘不會怪你的。”

“唉,傻妞!”悶屯拉着三丫的手說:“只要你們倆好好就行,爹這一輩就在這院子裏,陪着你娘。”

“爹——”三丫一下子撲進悶屯懷裏,失聲痛哭起來,“爹,對不起,我和建福報的是同一所大學,趕明兒我們要一起走。”

“嗯,爹知道。”

“爹,你……”三丫擡頭看着父親過早蒼老的臉,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

1:禍起大紅雞

夏日的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村邊的老柳樹,蔫兒吧唧地塌落着腰身,細葉微卷,眯縫着雙眼,無精打采地打着盹兒。

趁着歇晌的工夫,細嫂家的大紅公雞心急火燎地溜出大門,去約會一牆之隔的白母雞。

心滿意足之後,紅公雞神采奕奕地忽閃着翅膀,準備躍牆飛回。就在這時,一股濃烈的香味飄進了鼻腔,哈,油炸花生米!

紅公雞伸長了脖子,四周巡望,發現一切正常,無“敵情”。於是躡手躡腳地迅速閃身進了廚房,跳上案板,“叨叨叨”對着一盤冒着熱氣的花生米猛啄。

偷來的食香,紅公雞正喫的嗨,就聽這家胖嬸一聲呵罵。

哎吆,你這個騷情雞,天天溜到我們家發騷不說,還敢偷喫我的花生米,看我不把你打死燉了。

胖嬸罵着,操起一根柴火棍,虎虎生風地掄了過來。大紅公雞一看賊情敗露,急忙跳下案板,撲棱着翅膀飛出廚房,躍過牆頭,倉惶鑽進了自家後院的麥秸垛裏。

該死的雞!牆頭仙人掌的刺咋不扎死你。

胖嬸一邊恨恨地罵着,一邊掂着棍子衝出家門,衝進細嫂家的院子裏。

2:胖嬸發潑挑事

細嫂正歪在炕上摟着三丫迷糊呢,忽聽院裏一陣雞飛狗跳,接着就是胖嬸扯着大嗓門的罵娘聲。

三丫驚得咯噔一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細嫂連忙輕拍了兩下孩子,待再次熟睡後,慌忙趿拉着鞋迎了出去。

剛到房檐下,就聽一聲“咣噹”,院子裏的大水缸被砸了個大窟窿,水嘩嘩地湧了出來,流了一院子。

“胖嬸!瘋了你,有事說事,幹嘛砸東西?”

“說?說人話,你家畜生聽得懂嗎?整天惦記着我家的白母雞不說,還敢偷喫我剛炸好的花生米?還真是賤人養賤貨,雞跟人一樣,整天毛抹的光溜溜滴,淨勾引人。”

細嫂氣得臉色鐵青,指着胖嬸半天泛憋不上話來:“你,你……雞吃了你的花生米,我賠你就是,幹嘛指桑罵槐?”

“罵?我今天還非殺了它不可!胖嬸蹦跳着不依不饒,吵鬧聲惹來了前院後院,左鄰右舍的。不大一會兒,細嫂家院子裏就擠滿了人。

有人勸胖嬸,村裏雞上案貓偷腥的事多了,都是些畜牲,與主家兒無關了,該賠讓她賠,指桑罵槐可不好,不能得理不饒人。

有人拉着哭哭啼啼的細嫂勸她別接聲,畢竟自家畜牲熱了禍,咱理虧。

還有人勸細嫂進屋去哄娃,不予搭理,她(胖嬸)愛罵讓她罵去,又不疼不癢的。

更有好事的,貼着細嫂的耳朵問,你沒偷吧?

也就在這時候,胖嬸的男人劉能算從村部回來,他是村裏唯一一名腦比手快,賬路清楚的文化人。

這不剛好回家路過,聽到吵鬧聲擠了進來,看見自家的老婆橫眉叉腰大嗓門吆喝,拽住老婆的胳膊就是一頓通罵:“不嫌丟人現眼,趕緊回去。不就是雞偷吃了一點花生米嗎,至於嘛。”

“呵,我就知道你這個死鬼,明裏暗裏向着她。說!是不是看上人家臉白腰細了?上次在地裏就偷偷幫她幹活,村裏的分紅你還給她多算了半個點,別以爲老孃都不知道!”

胖嫂一看自家的男人幫外不幫親,肚裏更是來氣,口不擇言指指畫畫罵得越發厲害。

“傻女人,你說啥呢,趕緊回去。”

“我偏說,你就是被這騷狐狸迷住了……”

“啪!”劉能算一個巴掌掄過去。胖嬸愣了幾秒鐘,就勢往地下一坐撒起潑來,哭天抹淚罵罵咧咧,一時圍觀有笑的,有勸的,搖頭無奈的,撇嘴不屑的,誰也沒注意,細嫂滿眼怨恨返身回屋,拿起一瓶氰化鈉一口喝了個精光。

3:細嫂服毒身亡

人羣裏不是誰喊了一句“細嫂呢?”這才引起大家驚覺,有人已經跑進屋裏,接着一聲變音狼嚎:細嫂服毒了。

一瞬間人羣炸了鍋:

快!去地裏喊細嫂的男人悶屯。

胖嬸逼死細嫂了。

屋裏死人了!

“媽……”六歲的三丫哭的歇斯里底。

悶屯回來了,蹲在細嫂身邊,抱着頭一聲不吭,大家誰也不敢上去打話。過了一會,就見悶屯睜着血紅的眼睛,扒開人羣,衝到後院麥秸垛前,一把摁住大紅公雞的脖子,“咔咔”兩下,就見那紅公雞撲棱了幾下就伸直了。

細嫂死了!這是誰也沒料到的事。紅公雞死了,誰也沒猜到。

胖嬸嚇得臉跟白裱紙一樣,爬在地上小聲囁嚅着:“是她自己喝的藥,跟我沒關係。”

村長來了,書記來了,細嫂的大兒子也回來了,悶屯拎着砍刀站着,劉能算拽起胖嬸推搡着,八歲的小建福摟着三丫一起哭喊着。

人羣裏不知誰嘟囔了一句:唉,可憐了這女娃,才六歲就沒了娘。

小三丫一聽哭的更兇了。

村長書記一合計,對劉能算和胖嬸說,啥也不說了,細嫂你們給厚葬了,丫娃你們給養到十八歲。

胖嬸還想辯解被劉能算止住了。

4:建福三丫情投意合

悶屯把雞圈的雞都賣了,破缸子也收拾收拾扔了。過了細嫂的頭七,大兒上學了,院子裏只剩三丫孤孤單單。

劉能算對兒子建福說,爹給三丫報名上學了,以後你上下學就帶着三妞,在學校也要護着三妞,三丫以後就是你親妹妹了。

建福樂了,一溜煙跑了。胖嬸張張嘴,剛要喊,看到悶屯扛着鋤頭從對面村口走過來,連忙閃身回了屋。

一晃幾年,建福天天上學帶着三丫,上學喊着,放學等着,有好喫的偷偷給着,三丫樂,他也樂。

有一天胖嬸炸了花生米,建福揹着娘給褲兜裏裝了兩把,趁着課間的時候偷偷抓給三丫。

沒想到三丫一掌打翻了花生米,哭着說我媽就是被你家花生米給害死的,你離我遠點,你娘就是我的仇人!

建福愣了!看着哭得傷心的三丫後悔的直捶腦門,以後再也不喫油炸花生米了。

考高中那會,建福差十五分不夠重點高中,要想上就必須拿兩萬塊錢。胖嬸不願意,她知道兒子是因爲三丫考上了纔要去的。

胖嬸心裏憋屈,被能算呵斥回去,這麼多年三丫都沒個娘,多可憐,悶屯哥人厚到,啥也不說,知足吧?

建福也擰,一看娘不同意,徹底撂挑子,不掏錢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了。

“還不趕緊交錢去!”胖嫂無奈地對能算喊着。

三年後,建福和三丫雙雙考入同一所大學。兩人手拉着手一起回了家。

劉能算一看樂的眼都眯成一條線,連連說:好,好,好!兩娃學費我全包了。

開學這天,悶屯揹着行李拉着三丫的手出了門。

劉能算和胖嬸也各自拎着行李,拉着建福出了門。

看到三丫和悶屯,劉算能扯扯胖嬸,呶呶嘴。

胖嬸朝三丫走了過去,低聲怯懦地說了句,丫,這些年嬸子對不住你,嬸子去給娘上個墳,燒些紙,行不?

三丫喊了一聲嬸子,回頭看了看爹。悶屯一聲不吭扭過頭,眼裏閃着淚花。

建福和三丫手拉着手,向村外走去。幾隻喜鵲從頭頂“喳喳”笑着飛過,湛藍的天空上,有幾多棉花雲咧着大嘴悠哉悠哉地樂着,路旁野山菊一簇簇擁着,像是在歡送,又像是相迎。

生活中,總有一些故事在發生,歡喜的,悲傷的,快樂的,憂心的,所有的酸甜苦辣彙集着,揉和着,纔是這個本就涼薄而平凡的世界充滿了煙火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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