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後門是一種傳染病:看行賄帶來的身心傷害

毫無疑問,中國是人情超級大國。由於中國幾千年來基於農業生產形態,因此人與人的交往核心是基於血緣的親近,從血緣往外推一層,人與人的關係就得看相互間是否有熟絡的中間人,朋友的朋友是朋友,這曾是我們與陌生人打交道的主要心態。這種人際交往方式在”雞犬之聲相聞,民至死,不相往來“的農村經濟形態非常管用,但隨着我們社會經濟制度的不斷推廣,陌生人相互打交道越來越多的現代社會就會出現非常嚴重的問題。

熟人社會在現代經濟社會導致的一大弊病在於走後門。我想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當你想辦些事情時,首先想到的是能否認識掌握相關權力的內部人,然後通過送禮等方式獲得對方的同情或信任從而爲你事情的順利推進提供保障。這種情況最容易發生在資源緊張或權力集中的公共領域,例如看病掛號等,我見過比較開腦洞的走後門是,商人通過行賄領導祕書,讓他幫忙將自己的申請材料放到領導桌面衆多材料的頂部即可。

國人講關係走後門的習慣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在宗教信仰中也習慣走後門。中國人對宗教的態度是功利性,誰能顯靈,誰更能保佑我我就信誰。我們不像西方人那樣習慣性的到教堂做禮拜,我們到寺廟燒香拜佛時絕對是有求於神之時,信徒在叩拜時無不嘴裏唸唸有詞,嘮叨的無非是自己長時間尚未實現的心願,信徒熱衷於燒高香搞得煙熏火燎,無非是希望縹緲的煙火能將自己的心願帶給上天的神靈,而且心中認爲”喫人嘴短,拿人手短“,神明既然享受了我供奉的煙火,自然會心裏愧疚,於是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向他們索取,因此燒香拜佛實際上與”給領導送禮“並無區別,是一種宗教儀式化的走後門。

走後門是一種毒害社會,更是殘害個人身心的疾病。幾乎每個人都清楚走後門對應的道德缺失,然而近來心理學實驗證明,它不僅僅在道德層面產生影響,它還是一種惡性傳染病,會對社會健康產生大規模的惡性毒害。心理學研究人員請實驗者進行一種測試,讓他們多次丟骰子並根據顯示的點數獲取相應回報,在實驗過程中專門給受試者留了”後門“,他們可以謊報自己點數從而獲取更多回報。實驗專門讓受試者面臨一種兩難境地,一是你誠實守信,但爲此付出的代價是回報少;二是你可以違背內心欺騙,由此獲得更高回報,但代價是承擔心理譴責。

實驗發現人們做壞事後會主動修復心理創傷。人做了違背道德原則的事情後內心會感覺愧疚,但人會主動尋求各種正當性洗刷內心的壓力。實驗將受試者分爲兩部分,一部分回報高,另一部分回報低,回報高的部分對應相同點數時所得財務回報是低迴報的10倍。此時實驗者給低迴報組一個後門,他們可以行賄實驗人員把他們調到高回報組,由此實驗可以將受試者分成三部分進行對比研究,一是低迴報不行賄,二是高回報不行賄,三是低迴報,行賄。第三組可以進一步分爲行賄成功和行賄失敗。

實驗發現行賄人在實驗中更傾向於作弊。那些通過行賄被調到高回報組的人更會通過謊報自己骰子顯示的點數來獲得更多回報。相比較低迴報但行賄和低迴報不行賄兩組人,前者作弊的次數比後者要搞百分之十四。實驗有意思之處還在於,它有意將行賄成本大大提高,那麼原來想行賄的人中有百分之八十二會放棄,然後使用觀察這部分人的作弊傾向。實驗發現沒有成功行賄的人作弊次數大大增加,這意味着不管人行賄是否成功,只要單單讓人暴露在行賄局面中這都會導致其不誠實的概率大大增加。

心理實驗表明,走後門或行賄會大大腐蝕人的道德品質。這或許能解釋爲何國人看起來公德比較差。我們經常看到人們隨地吐痰,大聲喧譁,破壞公共財物,這些難堪的行爲在國外多次呈現,讓老外對中國人印象極爲負面,原因就在於國人習慣走後門,由此在社會生活中如實驗所展示那樣更喜歡“作弊”,也就是通過妨礙他人的方式來滿足自己需求。

就像一個噴嚏就能讓疾病感染一羣人,少數不守規矩的人會敗壞一個羣體的品質。當個別人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得先發優勢後,其他人見狀就會紛紛效仿,要不然自己就會在競爭中落入不利的境地。行賄或走後門的毒害性極強,即使你不是當事人,但只要你見到了走後門的行爲,你的心智也會必不可免的收到傷害。2009年行爲心理學家通過研究發現,在同一羣體內,某個個體看到其他個體有走後門的行爲,觀察者自己變得不誠實的概率大大增加,例如同班學生髮現有同學考試作弊,那麼他也作弊的概率就會增加。

行爲研究學還表明,走後門的傳染性對任何國家和習俗都有用。研究員對2179名來自美國,哥倫比亞,德國和中國的受試者做實驗,結果發現當受試者暴露在他人的行賄行爲面前時,自己變得不誠實的概率基本相同,無論受試者來自於哪個國家。而且實驗表明無論是來自政治廉潔的國家例如德國,還是腐敗嚴重的國家例如哥倫比亞,受試者在見證了行賄行爲後自己變壞的機率完全一樣,由此可見腐敗行爲對人性的殺傷力之強。

就像抗生素能殺菌,嚴厲法制和懲處纔能有效抑制不誠實行爲。2007年兩位來自美國的經濟學家Fisman和Miguel發表一篇研究論文表明,在紐約曼哈頓的聯合國總部有很多外交官利用外交特權逃避違停罰單,進一步研究發現來自高腐敗國家的外交官逃單最嚴重,但如果警察加強執法,強力收繳逃單外交官車牌的話,那麼逃單現象就會迅速下降,這個研究表明對人的規範絕不能僅僅依靠簡單說教,必須要有實在的懲處力度才能讓每個人按照既定規則行事。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社會風氣的敗壞往往從一些微小的不道德行爲引發,例如闖紅燈,隨地吐痰,插隊等,因爲這些行爲會激發其他人內心的“不公感”,如果得不到有效的制止和懲處,更多人就會羣而效仿,最終導致整體風氣的敗壞,嚴重的增加市場交易成本,最終導致每個人福利下降。

對個人而言,我們要更加嚴於利己。這可不是雞湯說教,而是關切到我們自身切實利益,一個愛走後門的父母,其孩子極可能熱衷於考試作弊,最後極有可能因此而葬送自己的學業或前程。同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你身處環境充滿不道德,不公正的文化氛圍時,爲了抱有自身的身心健康,你應當快快離開,要知道走後門,不守規矩等行爲具有極強的傳染性,幾乎沒有任何人可避免,出淤泥而不染只有荷花能做到,人做不到。

從這一系列行爲學研究看,做一個好人不再僅僅是道德上的要求,而是讓你能獲得切實利益的選擇,它讓你保持身心健康,減少心智在執行不正當行爲時所遭受的損耗。做個好人,讓自己獲得更輕鬆,更坦蕩,當然也就更健康,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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