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奎律髓82·卷27着題類,古人詠物,寄託者十之八九

前言

不少古人經常因詠物詩詞而得雅號,並聞名天下。例如唐朝鄭谷因鷓鴣詩得名:鄭鷓鴣;崔珏因詠鴛鴦得名:崔鴛鴦;北宋謝逸因詠胡蝶得名:謝胡蝶;南宋張炎因填詞《解連環》而得名:張孤雁。明朝袁凱以《白燕》詩馳名,人稱:袁白燕。

除了詠物以外,這一卷還收錄了一些吟詠人物的作品,例如《老醫》、《老兵》等,可知方回的着題類,未必都是詠物。

方回在《瀛奎律髓》中選錄的只是唐宋兩朝五律和七律,上一篇介紹了五律,今天介紹幾首七言律詩。

一、野人送櫻桃        杜工部

西蜀櫻桃也自紅,野人攜贈滿筠籠。

數回細寫愁仍破,萬顆勻圓訝許同。

憶昨賜沾門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宮。

金盤玉箸無消息,此日嘗新任轉蓬。

方回點評說:

野人嘗雲:“惟櫻桃既摘,不可易器。青柄一脫,則紅苞破而無味。”老杜既得此三昧,又下一句有萬顆勻圓之訝,古今絕唱。“寫”字見《曲禮》,謂傳置他器。

不過,紀曉嵐對於方回稱之爲“古今絕唱”的幾句並不認可。

寫,本意就是放置,引申爲輸送、傾訴、書寫。

前四句寫眼前事,成都的櫻桃也熟了,村農送了滿滿一籃子。將櫻桃從籃子移到盤子裏,雖然擔心但還是有破的,這麼多營養均勻圓潤,和當年的櫻桃一樣。

頸聯回憶從前,想起了在朝中爲官時,皇帝賞賜櫻桃。

尾聯再次回到眼前,如今懷念長安卻無消息,今天再次品嚐櫻桃而身世飄零。

紀曉嵐說“也自紅三字已包盡後四句”,以櫻桃“也”紅,和長安櫻桃相比, 有今昔國家時局、個人遭遇之嘆。

這首詩雖是詠物,但是小中見大。

二、柳州城北種柑   柳宗元

手種黃柑二百株,春來新葉遍城隅。

方同楚客憐皇樹,不學荊州利木奴。

幾歲開花聞噴雪,何人摘實見垂珠。

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還堪養老夫。

方回批註爲:

后皇嘉樹,屈原語也,摘出二字以對木奴,奇甚。終篇字字縝密。

頷聯用了倆個與黃柑相關的典故,一褒一貶。自比盡忠憂國之屈原,不學李衡爲家業後代積蓄財產。

屈原《橘頌》:后皇嘉樹,橘徠服兮。

習鑿齒 《襄陽記》:

( 李衡 )於 武陵 龍陽 氾洲 上作宅,種甘橘千株。臨死,敕兒曰:‘汝母惡我治家,故窮如是。然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匹絹,亦可足用耳..."

屈原懷才不遇,柳宗元被貶柳州,二人都有報國之志卻受到排擠。不過這首詩的尾聯卻沒有振起,所以被紀曉嵐諷刺“惟格不高耳”。

三、柳絮 劉禹錫

飄颺南陌起東鄰,漠漠濛濛暗度春。

花巷暖隨輕舞蝶,玉樓晴拂豔妝人。

縈迴謝女題詩筆,點綴陶公漉酒巾。

何處好風偏似雪,隋河堤上古江津。

柳絮即楊花,歷朝歷代詠楊花或柳絮的詩詞多不勝舉。

花巷-暖隨輕舞蝶,玉樓-晴拂豔妝人。前2字是狀語,動作發生之地點。

縈迴謝女題詩筆,點綴陶公漉酒巾。謝女指詠絮之才謝道韞,有“未若柳絮因風起”之佳句。陶淵明自稱五柳先生,想必柳絮紛飛,陶公樹下飲酒沾身不少。

方回說這首詩“流麗可喜。”紀曉嵐則說:“格意近俗,亦以流利之故。後代相沿,遂開卑靡之調,而詠物詩入塵劫矣”。這首詩有點詞的柔媚之味。

三、鷓鴣   鄭 谷

暖戲煙蕪錦翼齊,品流應得近山雞。

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裏啼。

遊子乍聞徵袖溼,佳人才唱翠眉低。

相呼相喚湘江曲,苦竹叢深春日西。

對於第七句,紀曉嵐特意指出:

紀批:“相呼相喚”字復,《本草衍義》引作“相呼相應”,宜從之。

呼和喚同義,所以紀曉嵐認爲重複,應該是:“相呼相應”,前有呼,後有應。

古人煉句、煉字,精益求精。

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裏-啼。這句的前2字,可以看作時間狀語,雨昏時,花落時。中4字表示地點狀語。和可以把前6字看作一個狀語:昏暗雨色中的青草湖便,花落時節的黃陵廟裏。

主語是省略的鷓鴣,謂語是結尾1字。

四、奕棋呈任公漸   黃庭堅

偶無公事客休時,席上談兵角兩棋。

心似蛛絲遊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

湘東一目誠堪死,天下中分尚可持。

誰謂吾徒猶愛日,參橫月落不曾知。

這是一首詠圍棋的作品,一共兩首,方回選錄了一首。

頷聯比喻貼切:心-似--蛛絲遊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整體是一個主謂賓結構,賓語又是一個主謂賓完整的從句。

頸聯用典有些爭議:湘東一目---誠堪死,天下中分---尚可持。

南朝梁武帝第七子蕭繹,即梁元帝,即位前曾經封爲湘東王,有一隻眼睛失明。

一目,誠堪死,指圍棋2眼活,1眼死。梁元帝即位做皇帝后不到三年,就死於非命。而且他的所作所爲,也配得上“誠堪死”三字。

五、竹夫人    呂本中

與君宿昔尚同牀,正坐西風一夜涼。便學短檠牆角棄,不如團扇篋中藏。

人情易變乃如此,世事多虞只自傷。卻笑班姬與陳後,一生辛苦望專房。

竹夫人不是人,又叫青奴、竹奴,是竹製的涼用具。

詩中將其與團扇相比,都是在天熱時被使用,天涼時被棄用。

班姬即西漢班婕妤,作《團扇歌》借物寓意,希望自己能夠長期獨享恩寵(專房),而不會如同團扇一樣被棄用。

陳後,即陳阿嬌皇后,年輕時被漢武帝金屋藏嬌,後來被打入冷宮。

紀曉嵐曾經說過:古人詠物,寄託者十之八九。 呂本中這首《竹夫人》就是這種標準的詠物詩。

結束語

方回另外選錄幾首劉克莊的詠人物詩,就不錄入了。從方回大部分選詩來看,基本是詠物詩。

結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爲今天作業,着題類習作82七律《圍棋》:

對面交鋒鼓未鳴,紋枰論道氣縱橫。

守邊豈怕當頭鎮,佈局還防被遠征。

劫裏虧盈誰取捨,亂中黑白自分明。

謝公賭墅緣何故,世道如棋不太平。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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