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奎律髓89·卷31宮閫類,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爲容

前言

瀛奎律髓第三十卷爲宮閫類,宮閫kǔn,是帝王后宮,亦指后妃。不過,古人常常用失寵后妃比喻不得志的大臣。方回解釋說:

長門買賦,團扇託詞,后妃於君王猶然。婦人女子,疏而不怨,難矣。自《易》之《鹹》、《恆》,《詩》之《關雎》、《雞鳴》,其義不明。而後風俗衰,恩義薄。居寵而自損,上也。而或失愛,怨其所可怨,不誹不亂,可也。

長門賦,團扇詞,都是古詩文中形容失寵常見的典故。被冷落,而不怨恨,很難。得寵而知道自我貶損,比較高明。失去寵愛,雖然傷心但是不毀謗不作亂,也算不錯了。

一、春宮怨   杜荀鶴

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爲容。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憶採芙蓉。

方回點評說,這是比喻懷才不遇之人:

譬之事君而不遇者。初亦恃才而卒爲才所誤,愈欲自炫而愈不見知。蓋寵不在貌,則難乎其容矣,女爲悅己者容是也。風景如此,不思從平生貧賤之交,可乎?

早被嬋娟誤,很多人解釋爲,因爲容貌美麗而被選入宮中,因此耽誤了美好年華。方回則認爲,第一句好比文人自以爲多才,因此失去了機會。直譯第一句,即早先自認爲容貌出衆,結果沒有去爭取而被耽誤。

杜荀鶴中年才中進士,但是沒有授官,只好返鄉閒居。或許自嘆當年不懂得攀附權貴,結果失去了機會。後來他受到梁王朱溫的賞識,可惜好景不長,不久病死。

欲妝臨鏡慵。如今想打扮一番去爭寵,對着鏡子時卻又停了下來。爲什麼呢?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爲容。因爲如今收到寵愛的,並不是因爲容貌美麗。受到朝廷重視的人,並不是因爲才學高人一等。叫我如何去作呢?

很多人以爲,這首詩,僅僅留下前四句作爲絕句,就可以了,不需要後面四句。

頸聯轉爲寫景: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這兩句寫春天宮殿裏的景物,頸聯與頷聯都是千古名句,一首詩,兩聯都是警句很難得。

年年越溪女,相憶採芙蓉。每年在越地的女伴們,應該還會記得我們當年一起採蓮的情景吧。 當時的無憂無慮,一去不復返了。

紀曉嵐點評結尾說,結尾不說自己想念越溪女,而說越溪女想念自己:

結句妙,於對面落筆,便有多少微婉。

這種寫法,常常被用來舉例的是杜甫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二、長門怨    岑 參

君王嫌妾妒,閉妾在長門。舞袖垂新寵,愁眉結舊恩。

綠錢生履跡,紅粉溼啼痕。羞被桃花笑,看君獨不言。

長門怨,是古樂府詩題,很多詩人用這個題目作詩,詩體多樣,近體古體皆有。

君王嫌妾妒,閉妾在長門。陳皇后生性驕橫善妒,結果漢武帝令其退居長門宮,長門成了一個代表冷宮的代名詞。

頷聯用對比手法,新人長袖善舞,舊人愁上眉頭。

後四句都是寫冷宮的情景。地上的青苔印上了的鞋印,臉上的紅粉,可以看出溼潤的啼痕。史記中有一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紀曉嵐說尾聯用這個典故。似乎這個妃子,日日在桃花下無聊閒步,而桃花笑而不語。

李白有絕句《長門怨二首》,和岑參這首類似,只是描寫想象中的冷宮女子,有“疏而不怨”的特點。沒有杜荀鶴那麼明顯的表態: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爲容。

所以,紀曉嵐說杜荀鶴的《春宮怨》:

前四句微覺太露,然晚唐詩又別作一格論。

三、閨情    戎 昱

側聽宮官說,知君寵尚存。未能開笑頰,先欲換愁魂。

寶鏡窺妝影,紅衫浥淚痕。昭陽今再入,寧敢恨長門。

這是一首失寵臣子,表達忠心的作品。因此紀曉嵐認爲:

不失忠厚悱惻之旨,唯氣格稍薄,則時代限之耳。

側聽宮官說,知君寵尚存。.側身聽太監說,皇帝還記得我。

未能開笑頰,先欲換愁魂。寶鏡窺妝影,紅衫浥淚痕。中間四句,是失寵后妃,聽說君恩還在的表現。

尾聯直接表達忠心,今天有機會再入昭陽宮,哪裏敢因爲當年被打入冷宮而心生怨恨。

尾聯“昭陽今再入,寧敢恨長門”和杜荀鶴的“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爲容”都是直抒胸臆。後者多少有些怨恨,前者真是“疏而不怨”。用現在的話說,是不是被pua了。

四、貧女  秦韞玉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託良媒亦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誇纖巧,不把雙眉鬥畫長。最恨年年壓金線,爲他人作嫁衣裳。

這一首七律,也很有名。特別是最後一句,也是千古名句:爲他人作嫁衣裳。

爲他人-作嫁衣裳,這也是一句有名的3-4結構折腰句。

這首詩,也暗喻有才者不被賞識,無論如何努力,只爲他人做嫁衣而已。

在30卷邊塞詩中,方回選錄了盧象的一首《雜詩》:

家居五原上,征戰是平生。獨負山西勇,誰當塞上名。

死生遼海戰,雨雪薊門行。諸將封侯盡,論功獨不成。

表面上,這首《雜詩》和《貧女》是兩個題材的作品。其實說的是一個意思。

結束語

詩人用女子失寵來比喻大臣失去君王信任,或者文人懷才不遇。這種方式,雖然已經比較婉轉,但還是有太露和含蓄的不同。

結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爲今天作業。宮閫類習作89五律《擬古長門怨》:

長門更無賦,日日損朱顏。幾送燕歸去,空聞花落閒。

孤燈塵滿鏡,殘夢誓如山。靜看水中月,浮沉天地間。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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