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瀛奎律髓第35卷,庭宇類:
庭榭宮殿,樓閣堂軒,庵寮宅舍,凡屋廬皆是。
只要是關於房子的,都屬於這一類。
欽定四庫全書《瀛奎律髓》的影印本中,其第4卷是關於風土人情的詩,但是也被稱爲“庭宇類”,應該是印刷錯誤。
一、題洛中第宅 白居易
水竹誰家宅,門高佔地寛。懸魚掛青甃,行馬護朱闌。
春樹籠煙暖,秋庭鎖月寒。松膠黏琥珀,筠粉撲琅玕。
試問池臺主,當爲將相官。終身不曾到,唯展宅圖看。
這是一首五言的排律,紀曉嵐評價說,前後八句作五律即可,中間四句可以去掉:
只前後八句亦足,何必如此鋪衍?且如此鋪衍仍寫不盡,是真可已不已也。
中間四句(5、6、7、8句)和3、4句一樣也是寫景,我們去掉看看:
水竹誰家宅,門高佔地寛。
懸魚掛青甃,行馬護朱闌。
試問池臺主,當爲將相官。
終身不曾到,唯展宅圖看。
頷聯寫景,承接首聯,頸聯寫情,引出尾聯,是一首比較完美的五律。
懸魚、行馬,對仗巧妙,二者都不是動物,前者爲鈴鐺上的裝飾物,代指鈴鐺,後者是路障。
二、題沈隱侯八詠樓 崔顥
梁日東陽守,爲樓望越中。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
江靜聞山狖,川長數塞鴻。登臨白雲晚,流恨此遺風。
崔顥的黃鶴樓膾炙人口,因半古半律的形式,引發不少爭論。這首《題沈隱侯八詠樓》則是一首規規矩矩的五律。
首聯說,梁朝東陽守沈約,主持建造這座樓,可以遙望越地。八詠樓,東陽,即浙江金華的東陽市,春秋時屬於越國。
中間二聯寫景,但頷聯寫景中亦有情語。
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歷史所記載的古人(沈約)雖已不在,然而明月依舊,古今同月,有懷古之意。
三、項斯與馬戴兩首詩的比較
1、宿胡氏溪亭 項 斯
獨住水聲裏,有亭無熱時。客來因月宿,牀勢向山移。
鶴住松枝定,螢歸葛葉垂。寂寥唯欠伴,誰爲報僧知。
2、鸛雀樓晴望 馬 戴
堯女樓西望,人懷太古時。海波通禹穴,山木閉虞祠。
鳥道殘虹掛,龍潭返照移。行雲如可馭,萬里赴心期。
項斯寫景,被方回和紀曉嵐評價過於拘狹:
方回批:五、六劉後村深喜,然覺太工。太工則拘,拘則狹。
紀曉嵐批:後六句,句句用意,而終是小樣。不但虛谷所論五、六拘狹也。
而馬戴這首則受到紀曉嵐的讚許:
風調殊高。馬戴在晚唐人之中五言最爲矯矯。
二人詩中意象描繪有區別,體現出來的情感也不同。一闊大,一拘狹。因此紀曉嵐說項斯的詩“小樣”。
紀曉嵐的“小樣、小樣範、小家樣範”,指寫景瑣屑格調不高。看詩如看人,平時與人交往時,可以觀察一下他人的言行舉止,各有不同。
四、薜氏瓜廬 趙師秀
不作封侯念,悠然遠世紛。惟應種瓜事,猶被讀書分。
野水多於地,春山半是雲。吾生嫌已老,學圃未如君。
趙師秀 (1170~1219年),號靈秀,亦稱靈芝,南宋"永嘉四靈"之一。薜氏,即薛師石(薛景石),他買了一個園子,稱之爲瓜廬。
提到瓜廬,自然令人聯想到東陵侯種瓜的典故。《史記·蕭相國世家》:
召平者,故秦東陵侯 。 秦 破,爲布衣,貧,種瓜於 長安 城東,瓜美,故世俗謂之‘東陵瓜’,從 召平 以爲名也。
趙師秀在前4句將薛師石(薛景石)比作東陵侯召平,說其隱居世外不誤讀書:惟應種瓜事,猶被讀書分。頷聯是巧妙的流水對,取意於陶淵明的:"既耕且已種,時還讀我書"。
頸聯寫瓜廬所處環境的景色,上聯借用白居易的“人家半在船,野水多於地”, 趙師秀換了一個平收的下聯“春山半是雲”。取意於姚合的“驛路多連水,州城半在雲”。
尾聯見意,體現出自己的欽佩與羨慕。
薛師石(薛景石)與四靈爲好友,往來唱和甚多。除了趙師秀,其他三靈徐照、徐璣、翁卷也有同題五律,可以比較一下:
徐照的《題薛景石瓜廬》
何地有瓜廬,平湖四畝餘。自鋤畦上草,不放手中書。
人遠來求字,童閒去釣魚。山民山上住,卻羨水邊居。
徐璣的《題薛景石瓜廬》
近舍新爲圃,澆鋤及晚涼。因看瓜蔓吐,識得道心長。
隔沼嘉疏潔,侵畦異草香。小舟應買在,門外是漁鄉。
翁卷的《題薛景石瓜廬》
卜得無塵地,栽花仍結廬。雖然親隴畝,還不離琴書。
洲暖煙藏樹,波寒月照魚。東陵人已遠,新興復何如。
四首章法佈局相同,其中趙師秀、徐照、翁卷的頷聯同一個意思:
惟應種瓜事,猶被讀書分。
自鋤畦上草,不放手中書。
雖然親隴畝,還不離琴書。
薛師石亦有《瓜廬》一詩:
近來有新趣,買得薛能園。疎壤延瓜蔓,深鋤去草根。
花時長載酒,月夜正開門。最識田家樂,辛勤更不言。
方回於五人詩中,獨取趙師秀這首,是對於他的一種認可。紀曉嵐也認爲趙師秀這首“氣韻渾雅,猶近中唐,不但五、六佳也”。
結束語
結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爲今天作業,庭宇類習作五律95《杜甫草堂》:
杜叟幽棲處,詩心餘幾何。茅廬供偃仰,流水憶蹉跎。
病爲風煙起,老憐憂憤多。今朝無戰事,花竹自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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