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24 蘇州印象

 

蘇州印象
我小學四年級開始年開始集郵,至今已經有不少郵票。在我的集郵冊裏,有一張95年發行的小型張,畫面是開闊的太湖湖面。畫面所呈現的太湖景色淡雅卻又充滿生機,遠處漁舟點點,近處青山秀麗。最醒目的要算是湖邊上的一塊大石上寫着的“包孕吳越”幾個大字。“包”,“孕”這兩個字用得妙極。太湖一時間似乎有了生命,極具母性,猶如一位正在哺乳的母親。而吳越子民兩千五百年來就在母親的眷顧下,隨着山河變遷,朝代更迭,歷經盛世。這張名叫《太湖》的小型張或許觸動了我的某一根弦,給中學時代的我乃至現在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當然想不到若干年後我也會生活在這方土地上。                                                         
 
大學時代,沒有來過蘇州。倒是嘗過到蘇州旅遊的同學帶回來的豆腐乾。我是個典型的食肉動物,所以對那著名蘇州豆腐乾沒有一點興趣。2000年,去過一趟周莊,那是我最接近蘇州的一次。小橋,流水,搖櫓船,漁歌,太湖等等一如陳逸飛先生筆下的畫作,江南水鄉韻味十足。但是畫作畢竟是畫作,陳先生的《故鄉的回憶》並沒有告訴大家,周莊的流水其實很髒。周莊並沒有給我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但是頗懷念以沈萬三的名字命名的豬蹄膀, 簡稱“萬三蹄”。儘管有各種傳說,我還是覺得“萬三蹄” 這樣一個名字似乎缺乏對古人的尊重。周莊歷史上的興盛很大程度得益於江南富豪沈萬三,正是他利用了周莊便利的水上交通經營出海貿易,使得周莊迅速繁榮起來。沈萬三雖然富可敵國,但是由於開罪朱元璋而命運悲慘,被髮配西南充軍,客死他鄉。“富”其實是不可以敵“國”的。
從2002年7月15日,我到艾默生報到算起,已有四年了。除去在外地培訓的日子,在蘇州呆的日子也有三年整。
 
初來乍到,覺得最與衆不同的是干將路。第一次坐車經過干將路的時候就發現,作爲城市主幹道的干將路的路中央還有條河,真不愧是水鄉。到今天,干將路已經成爲了蘇州最容易堵車的路段了,有人認爲路中央的小河似乎有理由被填掉,用於拓寬馬路。個人覺得拓寬馬路解決堵車的問題有多種方法,填掉小河大可不必。“沒有文化的民族是無根的民族”,失去水鄉風情的蘇州也會顯得單薄一些吧。但是,事情矯枉過正卻會顯得更加失敗。干將路邊上的公共汽車候車亭就是一個例子。候車亭本身設計古香古色,也着實花了心思,可是放在繁華的干將路上與周邊的現代化的建築羣一對比就會覺得非常的突兀。我不懂美學,也不懂建築設計,但是世間萬物不過邏輯兩個字。後來媒體報道,這些候車亭是蘇州那位貪污逾億元的副市長的兒子承建的,每個造價高達10萬元。一時間流言四起。
 
來到蘇州後租住在一位寡居的蘇州老太太家裏。她是房東,我是房客。老太太64歲,她的女兒已經結婚也在蘇州,兩個兒子都在常熟工作,都不住在一起。她性格有些孤僻,可能是因爲太孤獨了。老太太經常說起她過世六年多的丈夫。她丈夫是蘇州大學歷史系的老師,顯然老太太十分崇拜她的丈夫,說他有學問,會書法,會畫畫,多才多藝等等。同樣顯然的是她對丈夫充滿懷念。所以,每每說起,首先是自豪的神情,然後黯然神傷,有一次說到動情處掉了眼淚,“不思量,自難忘”。人生如白駒過隙,我們都應該珍惜眼前人。沒有最好的人,只有正巧出現的人。然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便是理想愛情。
 
老太太有時候卻像個小孩,兒媳婦給她買了一件花襯衫,開心得迫不及待的拿給我看。那個開心的樣子就像個饞嘴的小孩得到了一塊糖。爲了使她開心,我說了很多善意的謊言,諸如“真好看”,“料子手感很軟”等等。房東太太會讓我想起父母,我家窮困,是他們含辛茹苦把我撫養大,攻書教學。陳百強唱道“親恩應該報,應該惜取孝道”,強烈同意。
 
我在老太太那前後一共住了一年左右, 我搬走不久後,老太太把房子賣掉了,我們也失去了聯繫。我懷念善良的蘇州老太太。
  
來到了蘇州,覺得不讀一下她的歷史有些慚愧,於是也找了些書看。
 
我讀到的史書最早對有關蘇州的記載是春秋時代的晉楚爭霸時期。那時晉國爲了牽制逐漸強大的楚國,扶持並聯盟了在楚國的東南邊的吳國,那時的諸侯王叫壽夢,姬姓。之後吳國迅速強大,直到公元前514年,史稱春秋五霸之一的吳王闔閭(夫差老爸)令伍子胥“相土嘗水,象天法地”,建起“七堰八門六十坊”的闔閭大城。從唐代起,蘇州已是天下聞名,成爲當時僅次於都城長安的繁華都市。這一點,從白居易的詩句裏就可以說明,“蘇州太繁雄”,“蘇民福而庶”。到了宋,元,明,清四朝,朝廷均倚江南漕糧爲命脈,蘇州所供的糧食,冠於各地。有“蘇湖熟,天下足”的美譽。
 
所以,說蘇州歷經盛世一點也不爲過。如今的蘇州,更是被稱爲“盛世蘇州”。
 
在珠江三角洲城市的經濟發展呈明顯放緩的今天,長三角的城市經濟依然如日中天的迅猛發展着。蘇州更是個中翹楚,她的世界工廠地位正在撼動東莞和深圳。今天的蘇州古城區,基本上就是闔閭大城的規劃,至今歷經二千五百多年仍然保持了基本不變的格局。最古老的盤門水陸城門仍保留完好。如果說古城區是傳承蘇州千年傳統和文化的沉澱的身軀的話,古城區東西兩側的中新合作工業園區和高新技術開發區就像兩隻強有力的翅膀,帶着蘇州這座城市騰空而起。園區和新區,標誌着蘇州新興工業城市的身份。可喜的是,蘇州在發展工業的同時她傳統的優勢——旅遊業——並沒有丟掉,並且也有健康的發展。對於旅遊業,蘇州人是行家裏手,駕輕就熟。各大園林,虎丘等知名景點每逢節假日遊客絡繹不絕,經營良好自不必說。就連小小的金雞湖,也成爲著名的景點了。有一次我在一個旅行社的廣告上驚奇地發現,我們的金雞湖緊跟着虎丘,拙政園,成爲廣告上面的重要賣點。今天的金雞湖,確實也無愧於一個來蘇州旅遊的好去處,現代大道景觀大橋,湖心島,湖濱公園,音樂水幕電影等等都頗具現代都市的氣息。最近的消息,中國著名的電影金雞獎落戶金雞湖,金雞湖成爲金雞獎永久的評獎基地。蘇州人對於旅遊這個產業的操作技巧的高明之處,可見一斑。今日的蘇州一派欣欣向榮的繁華景象, 可謂盛世。
 
然而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繁華的背後往往更需要冷靜而理性的思考。蘇州的經濟模式一度成爲社會的熱點,被***得最多的是以低廉的地價換取投資,有學者預言,2020年後蘇州政府將會處於無地可賣的窘境。另一個被詬病的現象就是“富裕的蘇州,貧窮的百姓”。把蘇州的人均收入水平和GDP的水平與周邊城市一比較,就會發現事情並非空穴來風。這很容易理解,蘇州的外資絕大多數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失去了耕地(廉價地變成了外企的廠房)的蘇州百姓提供的是廉價勞動力,回報自然就低。作爲一個新蘇州人,我關心留意這些事情,但是我不覺得我能做些什麼。作爲個人,這些事情似乎頗爲遙遠;但是對於城市,事關城市的可持續性發展能力。對那些政府領導而言,這真是值得深思得問題。在中國,政府強勢,自上而下的改革是最有效並且代價最小的,但是前提是要有英明且負責任的領導才能少走彎路。我所在的研發中心,據說是工業園區少數真正搞研發的企業。我們公司最近常有政府官員來視察,上至國務院副總理,下至人大代表。有趣的是我每次都沒看到主角,倒是一定會收到一封提醒搞好辦公桌“5S”的Email。造成了我微軟的Outlook比中國政府的官員更加敬業的印象。考慮到中國政府官員的工作風格,我還是意識到這些都是蘇州經濟試圖轉型的先兆。可喜可賀。
 
我喜歡名山大川多於小橋流水,我喜歡大海草原多於亭臺樓閣,可是我喜歡蘇州多於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喜歡一座城市需要理由麼?喜歡一座城市需要理由的,或許是因爲習慣了她的生活節奏,又或許是因爲她的人和事…….
 
蘇州城古老卻又現代,恬靜卻又充滿活力。
蘇州人溫和,安靜,內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
 
我是一名新蘇州人。
2006年9月5日星期二 夜
陳毅敏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