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兮讀紅樓】賈府的媳婦們——讀《紅樓夢》43-45回

尤氏

一、尤氏
賈母要給鳳姐過生日,大家好生樂一日。不想按往年的慣例來辦,想出了新法子,於是跟王夫人說“我想着咱們也學那小家子,大家湊分子,多少盡着這錢辦”。於是賈府上上下下都聚集到賈母那裏,大家商議如何湊份子,既然是賈母的主意,大家自然是沒有意見。“再也有和鳳姐好的,情願這樣。也有畏懼鳳姐的,爬不得來奉承。況且都是拿的出來的。”賈母首先說自己出二十兩,下面的奶奶媳婦丫鬟下人們都按照各自的身份都報出了自己要湊的份子錢。

因爲是給鳳姐做生日,自然不能讓鳳姐自己來爲自己操辦生日的。家裏和鳳姐平輩的媳婦就只有李紈和尤氏了。李紈是個不管事的,自然這事就落在了尤氏的身上,賈母說“這件事我交給珍哥媳婦了。索性叫鳳丫頭別操心,受用一日纔是。”於是尤氏這個榮國府的當家大奶奶,走到了前臺,展示了一番她的才幹。

在湊份子前的問題上,鳳姐要拉上兩位姨奶奶出錢,尤氏悄聲罵鳳姐:“我把你這沒足厭的小蹄子,這麼些婆婆嬸子來湊銀子給你做生日你還不足,又拉上兩個苦瓠子作什麼!”尤氏瞭解兩位姨奶奶的生活處境艱難,對她們滿懷同情,最後在收了份子錢之後,在鳳姐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地把兩人的錢讀還給了她們。二人開始還不敢收,尤氏道:“你們可伶見的,那有這些閒錢。鳳丫頭知道了,有我呢!”二人停手,方千恩萬謝的收了。不但,兩位姨奶奶的份子錢還給了她們,幾個丫頭,平兒、鴛鴦、彩雲的錢也都還給她們。可以說尤氏對賈府中這些弱勢羣體很是體貼,宅心仁厚,爲她們免去份子錢,減輕了她們的負擔。而在面對鳳姐時,她卻顯得精明算計,鳳姐把銀子交給她笑道:“都齊了。快拿了去擺,丟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到要當面點一點。”果然少了李紈的份子錢,此時,尤氏沒有沉默,而是笑道:“昨兒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兒又來和我賴,這個斷不依,我只和老太太要去。”雖然是開玩笑,卻一針見血地指出,鳳姐又要討好賈母,又不想出錢的伎倆。雖然最後還是賣了鳳姐的人情,但從湊份子這件事情中我們可以看到尤氏對下人仁厚,對賈府最炙手可熱的鳳姐卻敢於針鋒相對,直指鳳姐的貪財斂財。她對平兒說:“我看着你主子這麼細緻,弄這些錢財那裏使去,使不了明兒帶來棺材裏使去。”

尤氏在爲鳳姐籌備生日的過程中,體現出她對人情世故的熟諳不亞於鳳姐。接到賈母交給她的任務,她便去找鳳姐商量怎麼辦。她當然知道名爲給鳳姐辦生日,實際上還是爲了討賈母歡心。但還是第一個去找鳳姐,因爲她知道鳳姐是賈府的主管,即使事情交給了,自己也不能自作主張,不能越權。跟鳳姐商量就是要讓鳳姐明白自己不會越權。除了找鳳姐,她還重點找了鴛鴦,“聽鴛鴦的主意行事,何以討賈母的歡喜。”鴛鴦是賈母面前最得意的丫鬟,也是最瞭解賈母的丫鬟,要投賈母所好,當然非找鴛鴦不可。跟鴛鴦商量好,離開鴛鴦時,她還順便把鴛鴦的份子錢還給了她。順手做個人情拉攏鴛鴦,做生日時鴛鴦自然會在賈母面前說尤氏的好話。可以說一舉多得。

從尤氏最後籌備完成鳳姐的生日,大家的反應來看,這個生日做得很成功。“園中人打聽得尤氏辦得十分熱鬧,不但有戲,連耍百戲的並說書的男女先全有,因而都打點取樂玩耍。”生日宴會辦得熱鬧,取樂的節目很多,賈府上上下下都能在宴會上找到樂子。達到了賈母的要求。

在鳳姐發現賈璉偷腥,跑去賈母面前告狀說了平兒的不是,賈母不明就裏,也罵平兒,是尤氏站出來爲平兒說話,指出賈母誤解了平兒。“平兒沒有不是,是鳳丫頭拿人家出氣,兩口子不好對打,拿平兒煞性子,人家委屈的什麼是的呢,老太太還罵人家。”這裏也能看出尤氏正直,爲平兒打抱不平的一面。即使是在賈母罵平兒她也敢站出來指出賈母的不對。在這賈母是極其罕見的。這也是尤氏的可貴之處。

從以上三點可以看出尤氏不但才幹不亞於鳳姐,甚至比鳳姐更懂人情世故,體恤下人,懂得拉攏人心。只是身爲榮國府的管家奶奶,處處受丈夫賈珍的控制,不能施展自己的管理才能。

王熙鳳

二、鳳姐
鳳姐在這三回中的表現,可謂八面玲瓏。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現出完全不同的嘴臉。在賈府她第一要討好的人當然是賈母。當賈母要爲李紈出份子錢的時候,她主動提出李紈的一份由自己來出,結果,到真正要拿出錢來的時候,她又仗着自己的權勢,憑着自己與尤氏的關係,沒有出這份錢。可見鳳姐做事一方面要討得賈母歡心,另一方面又作弊斂財。作爲賈府的總管家。連區區的十二兩銀子的份子錢都要摳着不拿出來,可見其利用自己在賈府的權勢還不知道爲自己聚斂了多少財富。

在下人面前,鳳姐可謂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生日宴會,喝了太多的酒,她趁人不防,偷出了宴席。碰到自己房裏的一個丫頭,那丫頭看到自己就跑,鳳姐叫她,她開始還裝沒聽見,後聽到平兒也叫,只得回來。“鳳姐坐在小院子的臺磯石上,命那小丫頭跪了,喝命平兒,叫兩個二門上的小廝來,拿繩子、鞭子,把這眼睛裏沒主子的小蹄子打爛了。”丫頭沒有說實話,“她揚手一掌打在臉上,打的那小丫頭子一栽,這邊臉上又一下,登時小丫頭兩腮赤脹起來。”接着還說要燒了紅鐵來烙她的嘴。說了實話,還沒說完,鳳姐“回手向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向那丫頭嘴上亂戳”,丫頭把賈璉交代的事情全說了。鳳姐聽完,忙趕回家,碰上了家裏的一個丫頭,“也揚手一下,打的那丫頭一個趔趄。”聽到賈璉和鮑二家的對話,“回身把平兒先打了兩下,一腳踢開門進去,也不容分說,抓住鮑二家的撕了一頓。”這裏我們看到鳳姐打的都是下人,對待下人可謂是心狠手辣,想怎麼打就怎麼打。賈璉偷腥她不打賈璉,打的是鮑二家的,因爲鮑二家的是下人,可以隨意處置。就連平日和她形影不離的平兒都無端被她打,雖情同姐妹,但平兒畢竟還是丫頭。在她這裏下人就是可以隨意使喚,隨意打罵的對象。

在賈璉面前,她肆意耍潑,欺善怕惡,一旦賈璉豁出去了,跟她動了劍,她也怕了,立即跑去尋求賈母的庇護。一到賈母面前完全換了另一幅嘴臉,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博得賈母及賈府上下的同情。爬到賈母懷內,添油加醋地編了一派胡言。而賈母竟然也信以爲真,認爲都是賈璉的錯了。可以說是深得賈母信任。

在聽說鮑二家的上吊自殺了之後,她先是吃驚,馬上又收了怯色。聽說鮑二媳婦孃家要告,她也毫不心軟,說“我沒一個錢,有錢也不給他,只管叫他去告,也不許勸他,也不用鎮赫,只管讓他去告。告不成,到問他個以屍訛詐呢!”鳳姐仗着自己家的權勢,不但不同情鮑二媳婦,反而要治他們的罪,可見其心之毒辣。

家裏的姐妹們辦詩社,鳳姐沒有作詩的才華,知道李紈領着姐妹們找她就是爲了要錢。她先是給李紈算了一筆經濟賬,想讓李紈把錢給出了,被李紈強詞奪理,插科打諢蒙過去,最後還是答應給寶玉和姐妹們銀子起詩社。鳳姐之所以在姐妹們面前表現得大方,還是因爲賈母,這些都是賈母的親孫女,寶黛又是賈母的心頭肉,而鳳姐知道自己在賈府所得到的一切全都要依靠賈母。她當然寧願出錢也不願得罪他們。

李紈

三、李紈
李紈可以說是賈府最不起眼的媳婦,在外人看來她穿着樸素,清心寡慾,無慾無求,一心都花在教育自己的孩子賈蘭身上。但在四十五回中卻讓我們看到了李紈的另一面,她其實並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麼忠厚老實。首先,她利用自己的寡婦身份,一心守寡,撫養賈府唯一一個正宗的重孫子賈蘭,博得了賈母和王夫人深深的同情,在爲鳳姐湊份子錢時,她要出錢十二兩,“賈母忙向李紈道,你寡婦失業的,那裏還拉你出這個錢,我替你出了罷。”在賈府,她可以說是得到照顧最多的媳婦,從鳳姐口中我們知道,李紈是賈府與她平輩的主子當中,得到月錢最多的人,“你一個月十兩銀子月錢,比我們多兩倍子,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寡婦失業的,可憐不轂用,又有個小子,足的又添了十兩,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給你園子地,個人取租子,年中分年例,又是上上分兒。一年統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當聽到鳳姐說出了李紈真實的經濟狀況,李紈沒有否認,只能笑着罵鳳姐、借爲平兒抱不平矇混過去。可見李紈並不是一個真正清心寡慾之人。暗地裏,她也在爲自己打算,偷偷聚斂錢財。

當李紈逼着鳳姐要去找畫材之類的東西時,鳳姐提到自己的難處,家裏的事物一大堆纏身。李紈卻說:“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着去,省得這些姑娘們鬧我。”周汝昌在此批註“李紈貌似仁厚,不幹家務,其實是她油滑之處。若以紈鳳相較,誰更可畏,讀者思之。”顯然周汝昌是看透了李紈仁厚外表下的真實內心其實比鳳姐更可怕,不做事,卻博得了同情,又聚斂了錢財,可謂是坐享名利。
2018/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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