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在你的世界裏,我孤獨地老去

01

看完她的故事,腦海裏浮現出兩個字,孤獨。

孤獨地成長,孤獨地訂婚,孤獨地嫁人,孤獨地等待,孤獨地活着,最後,孤獨地老去。

她這一生,沒有太多悲歡離合,也沒有太多的故事,唯一能說的,大概只有她的丈夫——魯迅。

可當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在魯迅和許廣平的故事時,我卻暗暗心疼,這樣一個女子,終究是被辜負了。

甚至我還會想,倘若當初她嫁的人,並非魯迅,並非知識分子,而僅是一個能與她正常交流的男子,是不是她的命運就不會如此,是不是她的人生會幸福一點。

然而,若不是魯迅,可能我們現在也看不到魯迅的很多作品了,譬如祥林嫂。我始終覺得,魯迅能栩栩如生刻畫舊社會的人物,和她分不開。因爲她,就是舊社會最典型的人物,也是平時他接觸最多的一個人。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這話一點也沒錯。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吧,對,就是她,魯迅的第一任妻子,朱安。

02

朱安生於何時?是1878年還是1879年?不得而知。

有些學者認爲是1878年,這是流傳至今,也是大衆最爲所熟知的年份。而有些學者認爲是1879年,其中一個原因是北平新民報1948年3月24日刊登的《朱安小傳》:

夫人朱氏,紹興世家子,生於勝光緒五年七月。

“光緒五年”就是1879年。也就是說,朱安也可能出生於1879年。至於到底是哪一年,始終是個謎,也無從考究。唯一知道的一點,她比魯迅大2年,至少。

或許無法正確知道她的出生年份,但可以瞭解到,朱安出生在一個經濟條件還不錯的家庭,衣食無憂。偏偏也是這樣的家庭,讓朱安完全沒有了自我。

怎麼說呢?

清朝光緒年間,有一個陋習還存在。那就是裹腳。

在講陳衡哲、蘇雪林和張幼儀的故事時,也提到過裹腳。在女孩四、五歲的時候,一般家庭都會爲其裹腳。美其名曰是爲了嫁個好丈夫,實則就是取悅對方,殘害孩子的身心。

那時,朱安並不知道,她這雙小腳,會爲日後的她帶來多大的災難;也不知道,正是這雙小腳,成爲丈夫不待見她的原因之一。

經過封建社會的“洗禮”,朱安成長爲一個懂禮儀、守規矩、擅長烹飪和針線活、目不識丁、無私奉獻的女人。

唯一識得的書,只有《女兒經》。說得白一點,就是講古時女性“三從四德”的書。這樣的書,教出來的孩子,還能有自我嗎?

完全沒有,有的只有丈夫和夫家。

48年,孤獨的圍城,恰好說明了這一點。

03

1899年,是朱安人生中最大轉折的一年。

因爲,她要和周樹人訂婚。對,當時沒有“魯迅”,有的只是周樹人。原因是周樹人用魯迅做筆名,在1918年,發表《狂人日記》之時。所以,此時,只有周樹人。

至於訂婚原因,也說法不一。《朱安小傳》裏提到,說是因爲朱安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選擇女婿的標準很嚴苛,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於是,耽誤了朱安嫁人的最佳時期。紹興有一個風俗,倘若女孩20歲還沒有嫁出去,說明這個女孩肯定又問題,最後不是做填房,就是這輩子再也嫁不出去。可能後來她的父母意識到這個問題,正好周家有男子合適,也就這麼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還有流傳最廣的,因爲親戚的斡旋,給她安排了一個結婚對象,也就是周樹人,儘管當時周家已經家道中落,經濟條件並不好。但對於20歲還沒有嫁出去的女孩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朱安被許配出去了。沒有人考慮過她的感受,也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像個物品一樣,被送出去了。不清楚當時朱安是怎麼想的,或許在傳統禮教下長大的孩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於她,已是最好的安排。

那時,魯迅還在上學。所以,結婚的日子,定在1902年,魯迅畢業之後。可誰知道,魯迅因爲要留學日本,婚期一推再推,直到1906年,朱安27歲那年。

這是朱安第二次等待。

想來第一次等待之時,應是十六七歲。在閨房之中,她應該是渴望嫁人的。那時的女子,差不多在這個年紀會嫁人,雖說不一定是個如意郎君,但至少不會差。她也會想,自己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長什麼樣子的,這是很正常的事。從來沒有想到,父母的謹慎,會拖延到20歲。

20歲訂婚之後,又因爲未婚夫留學日本,無奈,一等就是7年。

漫長的7年,2555天,6萬多個小時,那是怎樣的煎熬啊。假使說,魯迅對朱安是有感情的,那還好說。至少等待是有結果的。但誰都知道,他們並無感情。

而且,魯迅在留日期間,寫信回家,告訴朱安,讓她不要再裹小腳,更告訴她,進學堂唸書。魯迅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他是個知識分子,自然希望妻子,能夠和自己是在同一水平線上,就算不是,至少還是能交流的。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朱家是一個傳統的封建家庭,他的話,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在他們看來,把女兒培養成賢妻良母,已是最好的選擇。怎麼可能還會讓女兒進學堂,釋放天足,這些“離經叛道”的事情。所以,當魯迅留學歸來,看到朱安還是當時的樣子,就更加不喜歡了。當然,這已是後話。

04

1906年7月6日,朱安和魯迅大婚。

結婚的原因,也說法不一。還是從流傳最廣的說起,魯迅是被母親騙婚回家的。起源是因爲朱家聽說,魯迅已經在日本結婚生子,甚至還有人看見他帶着兒子在散步。他們很惶恐,生怕這就是事實。那自己的女兒怎麼辦,二十多歲還沒有嫁出去,既丟人又難堪。於是,三番五次地催魯迅的母親魯老太太,希望魯迅趕快回國結婚。無奈之下,魯老太太告訴兒子,自己病重。這下,魯迅不回也得回了。

另一說,魯老太太很喜歡乖巧懂事的朱安,覺得她非常適合做周家的兒媳婦。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能結婚。還有一說,魯老太太被媒人騙了。朱安是媒人的親戚,自然會把朱安吹得天花亂墜。後來魯老太太也看到了朱安,覺得並沒有說得那麼好。好在朱安的家境和溫順給她加分,自然就沒有退婚。

從上述說法中,我們不難看出,有一個關鍵人物,起了決定性地作用。魯迅的母親,魯瑞老太太。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錘定音。雖然,魯迅有意見,但他是孝順的,可以說是愚孝了吧,把母親的話當成聖旨,母親說娶朱安,他會不娶嗎?所以,朱安和魯迅成婚了。

結婚當天發生的事情,在今天看來,既諷刺又好笑。

魯迅到日本後不久,就已經剪了辮子,偏偏這是一場傳統的婚禮,他不得不戴上帽子,然後裝一根假長辮子,穿上禮服,成親。這對倡導新文化的魯迅而已,簡直就是恥辱。而新娘朱安,更是諷刺。朱家人知道魯迅厭惡小腳,爲了討好魯迅,他們就讓朱安穿了一雙大號的鞋子。然而,鞋子太大,人又小,自然,繡花鞋掉落下來。據說,這在成親當天,並非吉兆。魯老太太嘴上說不擔心,其實心裏有點慎得慌,希望拜堂平平安安。

很多先兆,表明兩人各自並非良配,因爲命運的牽線,還是拜堂成親。

新婚之夜,有沒有發生點什麼呢?也是很多人關心的話題吧。有些學者說有,有些學者說,沒有。筆者更傾向沒有。原因很簡單。魯迅曾說:

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這是母親送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負有一種贍養的義務,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真可笑!朱安竟是一件禮物,而並非人!可見,在魯迅心裏,他對於朱安只有贍養的義務,只因母親之命,無法違抗,他只能默默接受。他甚至還說:

我不知什麼是愛。

是啊,母親給他的,是他不喜歡的,並非真正所愛。對於沒有愛的人,魯迅又能做什麼呢?其他人又能期望他做什麼呢?

婚後第二天,分房;第四天,再次去日本。

就這樣,朱安被當作一件物品,從朱家送到了周家。朱家以爲完成了使命,周家也以爲完成了諾言,這其中,誰也不知道朱安是怎麼想,誰也沒有去問她,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總覺得完成了就好,唯獨忽視她的感受。

從此,她的人生,開啓了守活寡的階段。是真的守活寡,丈夫並不和她說話,只好安心侍奉婆婆,直到婆婆去世。想想也夠心酸的,這麼傳統的人,死腦筋,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怎麼也不會轉彎,更不會爲自己打算,爭取主動權,一輩子,就生生斷送在周家。

05

1909年8月,魯迅回國。還是因爲母親的催促,結束了長達7年的留學生涯。在魯迅離開的3年裏,朱安一個人,獨守空房,她陪伴最多的人,就是魯老太太。偌大的周家,空蕩蕩,在那裏居住的,除了老人,還是老人。就朱安一個年紀輕的,實則,也不輕,近30歲的人。很想知道,她是以怎樣的心態,在周家生活,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少奶奶。

無奈?孤單?悲傷?還是其他什麼。不得而知。

據說,魯迅曾試圖與朱安交流過,誰知,兩人完全無法交流。的確如此,一個是留日的洋氣大學生,一個是舊式封建社會的少奶奶,無論在精神上,還是情感上,都無法交流。

1912年,魯迅再次離開,朱安開始了長達7年的獨居生活,直到1919年。又一個7年,朱安的人生,到底有多少個7年。每次都是一等再等,等來等去,心熱了又涼,涼了再熱,到最後,對生活,麻木不仁。

她開始抽上了水菸袋,藉此來打發寂寞苦悶的生活。這個習慣,直到去世,也沒有戒掉。可想而知,她的內心是多麼孤獨。本來以爲會是相夫教子的美好生活,不曾想,竟是一個人,從天亮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亮,只爲等一個人,魯迅。

可是,她並不知道,這樣的生活狀態,竟會伴隨她一輩子,漫漫人生,就這樣,每天做着重複的事情,抽水菸袋撫慰內心的孤苦。

06

1919年,朱安的生活再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魯迅賣掉紹興祖屋,全家遷居北京,住在八道灣。後因兄弟失和,魯迅帶着母親和朱安搬離八道灣,最後住進四三條衚衕。在這個衚衕裏,朱安住了23年,從未離開。

可能有人會問,魯迅兄弟失和的原因是什麼?能夠知道答案的是,與周作人的日本妻子羽太信子有關,其他的,也許是髒水,也許是事實,都只是猜測罷了。搬離八道灣之時,魯迅曾問朱安是留在八道灣,還是會紹興老家。朱安說,因爲魯迅和母親離開,留下週作人妻子,她語言不同,無法交流。紹興老家又不想去,反正魯迅身邊缺少一個煮菜做飯的人,她最合適。就這樣,魯迅帶她離開了。

雖然有學者說,這是魯迅想要藉此休掉朱安。但我還是覺得,既然魯迅帶她離開,他多少還是不忍吧,不忍心她一個人,無依無靠。

1924年,他們來到四三條衚衕,開始新生活。在這個衚衕裏,他與朱安生活了兩年。這兩年,於朱安而言,已是最奢侈的兩年。雖然不能說什麼話,至少能見到面,比之前的狀況好很多。

她做菜的手藝還挺不錯的。不僅要照顧到魯老太太,需要既軟又易消化的口味,還要從魯迅的剩菜中,判斷出魯迅愛喫什麼,不愛喫什麼。因爲當時魯迅根本就不和她說話,有的時候,她問,他哼,表示自己知道。同時還要兼顧自己的口味,也是不易。每當客人來家裏時,端茶倒水,做好女主人的樣子等等。她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爲了討好魯迅,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這,根本不可能。

當然,面對魯迅的無動於衷,她也曾當衆反抗過:

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後半生我就是侍奉我的婆母。

兩年後,魯迅離開,她爲婆母養老送終,竟一語成讖。

07

1926年8月26日,魯迅和許廣平一同南下。

衆所周知,許廣平是魯迅的學生,至於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又發生什麼故事,會在下週講述許廣平的故事。這裏,暫且不提。

魯迅是老師,所以經常會有學生到訪。她們身穿黑布裙,短髮,清爽又充滿青春的氣息。此時的朱安,已是四十多歲的婦人。每每她們到訪,她總會躲到一旁角落,讓黑暗隱去她的存在。

個子不高,身材瘦小,臉型狹長,前額、顴骨均略突出,看上去似帶幾分病容。眼睛大小適中,但不大有神,而且有些下陷,梳髮髻。腳纏得很小,步履緩慢不穩。她當時雖只有四十多歲(比大先生大兩歲),可是穿着打扮比較老式,除夏天穿白夏布大襟短衣,下系黑色綢裙外,其他季節的衣服都是色澤較深較暗的,樸素整潔。從外形看,是舊式婦女的典型模樣。平日少言寡語,少有笑容。

這是俞芳(魯迅和朱安的鄰居,寫了幾本關於魯迅與朱安的書,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出來看看)眼中的師母。和之前的女學生一比,是不是瞬間遜色不少呢?一個青春年華,一個年老色衰,在面對她們時,朱安是自卑的,更是無地自容的。魯迅只有在這時,心情和脾氣纔會好一點。

當魯迅和許廣平離開後,得知他們同居時,俞芳曾問過她,你以後怎麼辦?她是這樣回答地:

我好比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點往上爬,爬的雖慢,但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可是我現在沒辦法了,我沒力氣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沒用。

此時,我想,她是絕望的。本來還抱有的一絲希望,也因爲這個消息的到來,打破了。她這輩子最後的希望,已經沒有了。蝸牛雖然爬得慢,但總有一天會到達頂端。可是她連機會也沒有了,如泡沫般,全部幻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後,只剩絕望。

從另一方面而言,魯迅解脫了,完全從封建社會里逃脫出來,關於這段婚姻,許廣平曾這樣說過:

舊社會留給你苦痛的遺產,你一面反對這遺產,一面又不敢捨棄這遺產,恐怕一旦擺脫,在舊社會里就難以存身,於是只好甘心做一世農奴,死守這遺產。

的確如此,當時的魯迅是矛盾的。一邊是反對封建社會,一邊提倡新民主,偏偏自己的妻子就是包辦婚姻的產物,然而,卻沒有還手的餘地。他同情朱安,更知道這是母親給他的禮物,不要也得要。他的離開,終於把這件禮物重新還給了母親。多麼諷刺,不是嗎?

不過,他對朱安還是挺照顧的。儘管離開,可還是保障朱安和母親的生活。從上海源源不斷地寄錢,贍養他們。從來不在經濟方面虧待她們,一直持續到朱安的去世。有時自己的日子過得緊巴巴,也還是會寄錢到北京。

08

魯迅離開的十年裏,他給母親寫信,從不間斷,信裏提到最多的就是海嬰的情況,知道母親思念孫子,想要了解孫子的情況。卻從未給朱安寫過信,只有提到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往後再也沒有了。朱安本人是不識字的,更不會寫字,她也曾給魯迅寫過,主要是說收養養子的事。不過,通過給母親寫信,魯迅還是拒絕了,覺得沒有必要。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在上海逝世,享年59歲,震驚了整個上海文壇,報紙的頭版頭條全是魯迅去世的消息。

不多時,遠在北京的朱安和魯老太太知曉此事,悲痛欲絕。北京記者也紛紛前來四三條衚衕,採訪有關魯迅的事情。這也是第一次朱安的名字,出現在各大報紙的頭條。不少報紙真實地記錄朱安的悲痛。她還在魯迅生前的書房裏,掛了一張大照片在牆上,牆前面的是一張長桌子,放祭品,以此祭祀魯迅。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瘦。據說,當時整個房間裏,瀰漫着悲傷的氣氛,令記者肅然起敬。

後來,她們邀請許廣平前往北京,一起生活。許廣平婉拒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整理並出版魯迅的遺稿,這是迫在眉睫之事。

魯迅去世後,朱安和婆婆在北京的生活水平下降,她們儘量省喫儉用,畢竟要許廣平一個撐起兩個家的經濟,還有戰亂等因素的影響,困難重重。幸而,魯迅生前好友不斷匯錢給她們,才得以勉強度日。

1943年4月22日,魯瑞溘然長逝,享年87歲。去世前,她叮囑周作人,一定要把她那份錢給朱安,這是朱安應該拿的,讓她不要推辭。老太太沒有想到的是,後來物價飛漲,通貨膨脹嚴重,朱安的日子過得極其艱難。

09

雖然有周作人、許廣平和其他魯迅好友的資助,生活還是困苦不堪。在周作人的建議下,她決定出售魯迅的藏書。幸好,在許廣平和魯迅生前好友的勸阻下,朱安打消了這一念頭。

朱安到底有多困難,才讓她萌生這個念頭呢?來看一下1945年《世界日報》上刊登的文章,截取其中一段:

有多半個小米麪的窩頭擺在那裏,一碗白菜湯,湯裏有小手指粗的白麪做的短麪條(有人管這叫“撥魚”),另外是一碟蝦油小黃瓜,碟子邊還放著蝦油醃的尖辣椒,一碟醃白菜,一碟黴豆腐。這就是魯迅夫人當天的晚餐,沒有肉也沒有油,沒有一個老年人足夠的營養!

沒有魚,沒有肉,壓根什麼葷腥都沒有,可見,晚年的朱安,是有多貧困潦倒,能讓自己喫飽就已經不錯了。

所以,這並不能怪朱安。一來,她本身沒有謀生壓力;二來,之前也提到過,物價飛漲,通貨膨脹嚴重;三來,她已經開始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只爲生存。是的,此時只有生存,戰亂年代,能生存下來的人,全都不容易。後來,許廣平在自己生活拮据的情況下,還是匯錢給朱安,期望能稍稍改善下她的生活。日後,朱安再貧困,也沒有出售魯迅藏書,她明白其中的珍貴,是大先生留下的遺物啊。兩人也開始了書信往來,彼此問候。

而朱安那句著名的“我也是魯迅的遺物”,就是在出售藏書,被記者採訪時說的。她說:

你們總說魯迅遺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魯迅的遺物,你們也得保存我啊!

這是多麼蒼涼的吶喊啊!被人遺忘了這麼久,竟然只有此時,才能被人想起,可悲可嘆可憐哪。她是多麼希望世人知道,魯迅還有她這個妻子的存在,雖然已被忘記很久。

1946年,許廣平因爲魯迅的遺稿,還是決定北上,順帶探望朱安。此時,朱安已67歲,許廣平已48歲。從來沒有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竟是這樣的場景。這是第一次見面,卻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1947年6月29日,朱安離世,走完了69年孤獨的人生路。最後一年,她被病痛折磨地不成人樣,得知自己即將離開人世,託人寫信給許廣平,交代後事和遺物。還聲明喪事一切從簡,希望葬在魯迅身邊。然而,最後還是沒有實現。即便侍奉終老的婆婆,她也沒有葬在她的身邊。

一個人,孤零零葬於西直門外保福寺。

孤獨地來,孤獨地走,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更沒有葬在任何人身旁。

向來,只有一個人,孤獨地生,孤獨地死。

10

寫的過程好壓抑啊,這是一個讓人悲傷的故事。

誰也不知道,從1899年訂婚開始,到1947年去世,這47年來,她一個人是如何過的,她的心情又是如何。她從來不說,所有的苦悶都藏在心裏,她知道,自己說了,也無法與大先生交流,還不如不說,雖然她渴望與大先生說話。

朱安留在世上的幾句話,卻是經典中的經典。可以想象,這些話竟是從目不識丁的老婦人嘴裏說出的嗎?從那句我是蝸牛中看出,她是多麼希望,有天能夠感化魯迅,讓魯迅回到她的身邊。可是她並不知道,不喜歡你的人,你怎麼做,他都看你不順眼。

她並不瞭解。作爲一個傳統女性,她是合格的。菜燒得好,家務做得好,與婆婆關係處得好,樣樣都好。唯一不好的是,她嫁給了不愛她的人。偏偏從來沒有後悔過,默默爲魯迅盡孝道,照顧婆婆,甚至接納他的孩子,只因在她心裏,丈夫是天,是一切。

她從未想過離開,更甚至不願離開。

在你的世界裏,我孤獨地老去,卻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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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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