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轉型”到底是什麼?

衆多企業管理者都將“數字化轉型”視爲戰略核心,那麼“數字化轉型”應該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概念纔對,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經過筆者多方收集,似乎大家對“數字化轉型”都有自己的理解。

一、諮詢公司的理解

(一)埃森哲觀點

埃森哲的研究團隊認爲,數字化轉型的最顯著特徵就是通過數字化應用提升運營效率。中國各行業的數字轉型水平整體仍處於初級階段,儘管過去多年來中國各家企業都關注數字化轉型,但轉型緊迫感和舉措執行力並不強。
在最新發布的《2019埃森哲中國企業數字轉型研究》中,埃森哲認爲轉型領軍者的數量大約爲行業的9%,比2018年增加2%。
根據埃森哲的觀點,“數字化轉型”本身具有不確定性——轉型沒有固定的形態和一成不變的路徑,轉型所要達到的目標也隨企業實際情況的不同而千差萬別。
埃森哲研究團隊從領軍企業的業務轉型實踐中發現,轉型領軍者主要在“商業創新”、“主營業務增長”和“智能化運營”三大方向投入力量提升企業數字化程度,更關注“顛覆產業價值鏈的可能性”和“提升市場份額”,並採用比其他企業更短的數字化轉型效果評估週期。
數字化轉型是手段不是目的,轉型的初心是幫企業解決問題創造價值。以終爲始,企業首先要清楚自己業務或管理的瓶頸所在,有針對性地引入數字技術予以改造。

(二)麥肯錫觀點

麥肯錫全球研究院在2017年12月報告中(該報告研究了中國22個行業的數字化水平)提出“數字化”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資產數字化、運營數字化、勞動力的數字化。
報告認爲,預計到2030年,三種數字化推動力(去中介化、分散化和非物質化)或可轉移與創造10%~45%的行業收入,其中去中介化和分散化的影響最爲顯著。
在美國,數字化轉型貢獻了約20%的諮詢業務,該領域在2017年增長了17%,遠遠超過了傳統諮詢公司5%的增長率。

(三)IDC觀點

IDC中國副總裁兼首席分析師武連峯先生在2018年1月20日召開的企業數字化轉型與創新案例大會上提出,數字化轉型分爲領導力轉型、運營模式轉型、工作資源轉型、全方位體驗轉型、信息與數據轉型五個方面。企業對數字化轉型會越來越重視,把數字化轉型、數字化、信息化、基於信息化的數字產品作爲未來大的發展戰略。

(四)IBM觀點

IBM認爲數字化就是通過整合數字和物理要素,進行整體戰略規劃,實現業務模式轉型,併爲整個行業確定新的方向。根據IBM研究分析,轉型的戰略途徑主要有三種:其一,注重客戶價值主張;其二,注重運營模式轉型;其三,從更整體和整合的角度,將前兩種途徑結合起來,同時轉型客戶價值主張和組織交付運作方式。

二、科技企業的理解

(一)微軟的實踐

2017 年 7 月 DelBene 先生就任微軟 CIO, 同時負責公司的業務戰略及內部運營和 IT,在職責上首先做到了 IT 與業務的整合,並帶領微軟開始進行數字化轉型實踐。
微軟認爲,經歷過數字化轉型後,每家公司都將成爲軟件公司,如何形成全公司的產品化思維是一大難點,相當於要求公司的內部運營組織也要具有軟件開發的能力,這樣才能實現以產品化思維來改造內部運營流程,而開發出來軟件既可以服務於內部運營流程,也可以成爲產品團隊的軟件產品。
以此爲目標,微軟將內部運營團隊也轉型爲更高效率的產品與戰略組織。在這一過程中,微軟的數字化轉型路徑和四大核心能力可以概括爲:客戶交互、賦能員工、優化業務流程、產品與服務轉型。

(二)阿里巴巴的觀點

2019年7月5日,在“2019中國數字企業峯會”中,阿里巴巴副總裁、阿里CIO學院院長鬍臣傑在“數字企業案例與實踐”專題論壇中發表了主題爲《從信息化到數字化》的演講,提到“今天我們正在經歷一個非常偉大的階段,就是物理世界數字化,同時又從數字世界反饋回到物理世界當中”,阿里巴巴提倡“一切業務數據化,一切數據業務化”,認爲數字化“是一個從業務到數據、再讓數據回到業務的過程”。阿里巴巴認爲,企業數字化轉型關鍵在於三點:IT架構統一、業務中臺互聯網化、數據在線智能化。

(三)戴爾的觀點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管理世界雜誌社與戴爾集團從2017年初開始,合作開展了“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的模式和路徑”課題研究。該課題報告認爲,數字化是指利用新一代信息技術,構建數據的採集、傳輸、存儲、處理和反饋的閉環,打通不同層級與不同行業間的數據壁壘,提高行業整體的運行效率,構建全新的數字經濟體系。
報告把數字化轉型分爲四個階段:數字化轉型試點階段(2018-2020)、中小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2021-2025)、企業內到行業的集成(2026-2030、構建完整的生態系統(2031-2035)。

三、銀行的理解

(一)花旗銀行

花旗銀行於2012年提出了“移動優先”戰略,並在2017年進一步提出“打造數字銀行”的新戰略,着重關注客戶核心需求、強化自身數字化能力、積極擁抱外部夥伴。近3年中,花旗銀行的數字化轉型成果斐然:數字渠道交易量增長了15%,移動客戶總量增長了40%,2017年的利潤比2010年上升了49%。

(二)摩根大通

摩根大通2012年首次發佈移動銀行,同時開始全面構建數字銀行,以“Mobile First,Digital Everything(移動第一,一切數字化)”戰略啓動數字化轉型,實施了包括打造領先的數字化體驗、佈局生態圈、創新數字產品、打造技術型組織和能力等一系列措施。摩根大通每年投入近100億美元用於支持數字化轉型,全行22萬員工中有25%的人員是技術或數據背景。

(三)匯豐銀行

匯豐銀行從2014年開始推動客戶旅程數字化,以實現渠道全面數字化。2015年,匯豐將數字化轉型目標確定爲“從根本上將業務模式和企業組織數字化”,通過五方面舉措開展數字化落地:客戶旅程數字化、數字化產品創新、運用大數據技術創造價值、優化IT架構和數據治理、加大投資力度。

(四)建行

2019年5月9日,在深圳召開的“金融數據治理與應用研討會”上,建行信息總監金磐石先生解讀了建行的數字化轉型戰略,其核心是在金融科技戰略指導下,以技術和數據爲驅動,以知識共享爲基礎,以平臺生態爲邏輯,構建數字化銀行生態體系,爲客戶和各類合作伙伴提供更便捷、更高效的金融服務,將建設銀行建設爲具有“管理智能化、產品定製化、經營協同化、渠道無界化”四大特徵的現代商業銀行。

(五)中行

2018年8月9日,中行明確提出“堅持科技引領、創新驅動、轉型求實、變革圖強,建設新時代全球一流銀行”的總體戰略目標,並將科技引領數字化發展置於新一期戰略規劃之首。
中行數字化發展之路將圍繞“1234-28”展開:以“數字化”爲主軸,搭建兩大架構(企業級業務架構與技術架構)、打造三大平臺(雲計算平臺、大數據平臺、人工智能平臺),聚焦四大領域(業務創新發展、業務科技融合、技術能力建設、科技體制機制轉型),重點推進28項戰略工程。

(六)上海銀行

上海銀行副行長鬍德斌先生在《中國金融電腦》雜誌上撰文指出,銀行的數字化是以數據爲核心,在開放互聯、數據智能的框架下,對內實現數據共享,流程重塑,效率提升;對外改變客戶體驗,提高風控能力,構建服務場景,實現數字化業務營收佔比的不斷提升。

四、信息化與數字化

通過對上述各類理解的綜合,不難看出,從實現層面來講,我們看到的對“數字化”的理解依然是“信息化”的延續,而並非一個全新概念。爲了進一步比較信息化與本書倡導的數字化的異同,就讓筆者先從信息化講起。

(一)信息化的發展

信息化的概念起源於20世紀60年代的日本,首先是由日本學者梅棹忠夫(Tadao Umesao)提出來的,而後被譯成英文傳播到西方,西方社會普遍使用“信息社會”和“信息化”的概念是20世紀70年代後期纔開始的。
1963年,梅棹忠夫在題爲《論信息產業》的文章中,提出“信息化是指通信現代化、計算機化和行爲合理化的總稱”,其中,行爲合理化是指人類按公認的合理準則與規範行事;通信現代化是指社會活動中的信息交流基於現代通信技術基礎上進行的過程;計算機化是社會組織和組織間信息的產生、存儲、處理(或控制)、傳遞等廣泛採用先進計算機技術和設備管理的過程,而現代通信技術是在計算機控制與管理下實現的。因此,社會計算機化的程度是衡量社會是否進入信息化的一個重要標誌。
據英國《每日郵報》2018年12月7日報道,聯合國公佈的最新數據顯示,全球網絡用戶已達39億人,首次超過全球總人口的一半。其中,全球發達國家的互聯網使用增長緩慢而穩定,從2005年的51.3%上升到2018年的80.9%;發展中國家的增長更爲顯着,2018年有45.3%的網絡用戶,而13年前這一比例僅爲7.7%;非洲經歷了最強勁的增長,同期互聯網用戶數量增加了10倍多,從2.1%增加到24.4%。
從數據上看,計算機數量一般只會高於網民的數量,而且還有大量的智能手機、嵌入式計算設備等無法詳細統計,這些設備也滲透到各種人類活動中,可見,按照梅棹忠夫的標準,當今社會的信息化程度已經很高,儘管還不夠平均。
在梅棹忠夫之後,信息化概念不斷髮展,人們對信息化的認知逐漸上升到生產力層面。1997年我國召開的首屆全國信息化工作會議上,將信息化和國家信息化定義爲:“信息化是指培育、發展以智能化工具爲代表的新的生產力並使之造福於社會的歷史過程。國家信息化就是在國家統一規劃和組織下,在農業、工業、科學技術、國防及社會生活各個方面應用現代信息技術,深入開發廣泛利用信息資源,加速實現國家現代化進程”。
“百度百科”上的“信息化”詞條中,將信息化定義爲“代表了一種信息技術被高度應用,信息資源被高度共享,從而使得人的智能潛力以及社會物質資源潛力被充分發揮,個人行爲、組織決策和社會運行趨於合理化的理想狀態。同時信息化也是IT產業發展與IT在社會經濟各部門擴散的基礎之上的,不斷運用IT改造傳統的經濟、社會結構從而通往如前所述的理想狀態的一段持續的過程”。
既然信息技術是生產力,生產力就會決定生產關係,生產力的發展也必然推動生產關係的進步,上述定義也包含了這層意思。而這個定義已經很接近上一節中各方當前對數字化的核心共同理解:通過數字化技術重塑組織關係和生產方式。

(二)數字化與信息化的區別和聯繫

美國學者尼葛洛·龐帝在其1996年出版的《數字化生存》(Being Digital)一書中提到對未來的暢想:人類生存於一個虛擬的、數字化的生存活動空間,在這個空間裏人們應用數字、信息等技術從事信息傳播、交流、學習、工作等活動。儘管當時該書頗具科幻色彩,尼葛洛·龐帝也被稱爲“未來學家”,但時至今日,該書中的很多描述已經成爲現實,而我們今天高談闊論的企業數字化轉型,也只是這個“預言”中的一部分——人在數字化環境下的工作。
信息化更偏重提取真實世界中的關鍵信息並將其放入計算機世界進行管理,這是由信息本身的定義決定的。20世紀40年代,信息論的奠基人香農(C. E. Shannon)給出了信息的明確定義:“信息是用來消除隨機不確定性的東西。”這意味着信息本身是要排除噪聲進行加工處理的。控制論創始人維納(Norbert Wiener)認爲:“信息是人們在適應外部世界,並使這種適應反作用於外部世界的過程中,同外部世界進行互相交換的內容和名稱。”這一概念注重的是人與其外部之間的互動關係。美國信息管理專家霍頓(F. W. Horton)給信息下的定義是:“信息是爲了滿足用戶決策的需要而經過加工處理的數據。”這是一個更窄範圍的定義。
結合這些經典的信息定義和之前對信息化的介紹,可以看出,信息化從定義和實踐兩個方面看,都更偏重於信息的採集、加工和傳遞,通過對信息處理方式的持續改良提升生產力和生產效率。信息化最初是聚焦在人類行爲中的片段上,而非整體。
本書倡導的數字化與之不完全相同。本書認爲,數字化是信息化基礎上的延續,是基於信息化的成果產生的,更強調的是虛擬化,或者稱之爲“數字孿生”,也就是通過數字化技術對人類社會的仿真,是將物理世界“數字化”。從工程的角度講,信息化階段更關注“實現”,而數字化階段應更關注“現實”,是科技與社會更深度的融合。
數字化是將真實世界完整地“放入”計算機世界中,數字化不必以消除噪聲爲前提,因爲它是對人類社會完整(當然也可以更好,這意味着實際上可以增加噪聲)的虛擬。數字化的目的是更大程度地釋放個體人的潛力,最大限度抵消對真實環境,尤其是空間因素對人的限制,大量依靠可與人互動、協調的設備進行各項人類活動,從而將距離對人類活動的限制降至最低。
人類五千年的文明史中,一直在通過技術和工具的發明來抵消距離對人類活動造成的影響,而數字化則是以當前技術發展趨勢可以展望的最強實現方式。由此帶來的生產力解放和組織形式變革將是巨大的,是對個人的充分賦能。
對於人類的生產活動而言,持續提高信息化程度依然是當前的重點,業務流程不斷線上化、優化,這些是數字化的基礎,但還並沒有真正進入數字化階段,真正的數字化是整個社會的數字化,是一個完整的、互相關聯的推進過程,任何一個企業的數字化都並非個體的孤立行爲,也無法完全依靠自身進入高度數字化狀態,需要整個社會基礎設施、法律體系、管理體制的全面進步。數字化代表比信息化更高的生產力形式,也就必然要求更高的生產關係形式。數字化可理解爲信息化的“第二曲線”(見圖3-1)。

圖3-1 數字化是信息化的“第二曲線”
此外,信息化能夠在生產效率的提升方面發揮很大作用,但是在改善體驗方面則無法與數字化相比。

(三)本文對數字化的理解

綜上,本文認爲,數字化是指通過各類手段,將人類行爲最大限度的向虛擬空間轉移,並在虛擬空間中完成與物理世界的必要互動,這其中,數字化技術將起到關鍵性作用,因爲數字化技術是最主要的生產力。
數字化應當保證人能夠在虛擬空間中獲得與物理世界相同甚至更好的體驗;數字化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賦能個人,打破空間限制,形成有史以來最爲靈活的生產組織形式、社會活動方式;數字化轉型指的是從當前信息化環境下的人類行爲、組織形態向數字化環境下的人類行爲、組織形態的轉變過程。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是社會整體數字化轉型中的一部分,銀行也自然如此。

從以上的介紹中,讀者就不難理解爲什麼數字化儘管沒有很明確的定義,各方依然可以照談不誤,因爲它是信息化的延續,並以信息化成果爲基礎,但是我們已經能夠“真實”地展望數字化了;爲什麼有人會認爲數字化可能沒有統一的方法,因爲不同行業中人類活動向虛擬空間轉移時的具體實現方式是不同的,而這些不同類型的數字化轉型如無數條河流奔匯入海般形成全社會的數字化轉型,因此也需要更強大的基礎設施;爲什麼有人會提出數字化轉型要覆蓋企業的方方面面,因爲數字化轉型是人類行爲的轉型,並會從個人的“點滴”影響到企業的“整體”。
現階段談數字化要帶有遠景,但是也不能一味地的暢想未來,必須要結合信息化的持續深入和數字化技術的發展,遠近結合地來談,不然,就會成爲對數字化的空談,或者是原地打轉,以數字化的名義談信息化。數字化技術是不遠的未來中,科技競爭的主戰場。
談到數字化,自然應該談談如何對數字化程度進行度量。信息化曾經使用計算機化來衡量社會的信息化程度,而今天,計算機數量已多到無法統計,計算機技術和從業者能力都在快速提升,信息化將逐漸過渡到數字化,數字化技術本身也已經初現端倪,人們越來越有興趣嘗試在計算機中構建虛擬世界。

本文認爲,社會數字化程度的衡量標準,可以採用覆蓋度和真實度兩個絕對數指標,前者是數字化技術的覆蓋度,後者是仿真水平。前者表現爲有多少人類行爲可以通過數字化技術虛擬完成;後者則是人們在虛擬化環境中的感受,真實度越高則數字化程度越高。

由於二者之間是互相影響的關係,因此,比較不同地區、行業之間的數字化程度時,應採用將二者相乘後的結果進行度量,而這種比較方式由於抽象掉了具體因子,也可以用於不同分類維度之間的比較,比如銀行和醫療機構之間的數字化程度比較。如圖2所示,未來大部分人類活動在虛擬空間中都要求完整且真實,而部分活動則可以在完整與真實之間偏重其一,少部分活動仍然是線下體驗會更好。


圖2 數字化程度度量四象限圖

作者簡介
付曉巖,新書《銀行數字化轉型》剛剛面市,受到熱議。另著有《企業級業務架構設計:方法論與實踐》一書,對企業級業務架構設計、企業數字化轉型、金融科技發展有持續的研究和深厚的實踐積累,現就職於建信金融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公衆號:曉談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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