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嶺松

早晨到廣場的時候,陽光已經明晃晃的。沒有風,湛藍的天空中有一層薄薄的雲,潔白無暇。鳥兒在林間婉轉地唱,不時從一個枝頭跳躍到另一個枝頭。這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老年管理站一樓的廊檐下,並排着五六張連椅,安安靜靜地坐着七八個老人,互相之間並不說話,只是那麼坐着,眼睛定定地望着遠方。圍着廣場轉圈的大都是老人,三五成羣的,有的拄着拐,有的推着輪椅,她們走得很慢,因爲實在沒法再快了。

老劉師傅坐在廣場的一角,閉着雙眼養神,眼鏡垂在鼻尖上,成爲一種擺設。他戴着一頂灰色的氈帽,很雅緻的樣子。我走到他身邊,他一點察覺都沒有,依舊慢慢地吸氣,慢慢地呼氣,臉上泛着一種光,光裏涵着一種慈祥。

我站在他的身邊伸展着腰肢,故意搞出一點動靜,他睜開微閉的雙眼,看到我,哈哈地笑起來。他每次見到我都很高興,像是見到了久未蒙面的老友。我們時常在廣場上見面,想來已經十多年了。

前些年,他還每天用一支筆蘸着水在廣場上寫字。這是一個體力活,每次我試着寫,手腕也就酸了。近兩年,他不再寫字了,每次在廣場上見到他,只是閉目養神。前些年,每天早晨還有一羣老人圍着他聊天,聊得大都是過去的事,偶爾爲了一些觀點,還爭論個不休。他看了很多的書,經歷了很多的事,很顯然是老同志們的中心。近兩年,那些老人大都已經走了。用他的話說,昨天還在這裏跺腳呢,今天就涼了。

聊天中得知,老劉師傅已經八十七歲了。但我一直認爲,他是八十三四歲的。他的精神出奇的好,思路出奇的清晰,我們很能聊得來。老劉師傅說,他不怕死,來來往往的,都是自然規律,誰也脫不了。他現在只考慮當天的事,昨天的事已經過去了,考慮也沒有意義,明天的事還沒有來到,考慮也沒有意義。日子就是一天天的過,他只管今天,不管明天,隨着自己的心活,心裏就會舒坦。

我問他,每天的作息起居怎麼樣?他說每天四點多起牀,在家裏活動活動,七點多才出門,晚上九點多就休息,很少看電視。

他說,他現在每天都看看黨史,有時看看戰爭年代的故事片。那時候犧牲的烈士,大都二三十歲。不用說住樓房了,大都連結婚都沒有,一天好日子也沒過。想想死去的烈士,我們也該知足了。人這一輩子,做事一定要有底線,要守本分。現在有些人,老伴剛去世,就張羅着找新老伴,那不是胡鬧嗎!說好的白頭偕老,都不算數了。初心是不能變的,變了就會變質,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們道別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整個世界是金燦燦的。有一個小男孩,開着電動音樂汽車到處跑,後面一對年輕的夫婦,一個勁地追。原本還在轉圈的老人,都坐在了木椅上,輪椅和柺棍放在了一邊,安靜的像一幅畫。

我走在陽光裏,想起了《基督山伯爵》裏面的一句話:世界上沒有快樂或痛苦,只有一種狀態與另一種狀態的比較,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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