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返回軍營前,終於聽到那一聲“爸爸”

班長老謝休假回到部隊,第一件事就是興沖沖向戰友講在家中一個多月的“成就”,他三歲半的女兒終於肯叫他爸爸了。

難爲他這麼高興,在女兒稚嫩的心田中,“爸爸”的含義就是電腦屏幕裏那個會動會笑會說話的小人,他在那邊不停叫着“丫丫”,媽媽會把自己舉起來,對着攝像頭,用柔聲的話鼓勵“來,叫爸爸,叫爸爸”,似乎若是一直緊閉小嘴就不罷休。等真照做了,所有人就會笑得格外開心,就好像牀頭邊那個儲錢罐玩具,放進一枚硬幣會唱奏歡快的音樂,而叫那個人一聲“爸爸”,被網絡連接的兩個空間裏,空氣都要變得快活許多。

當屏幕裏這個男人出現在女兒面前時,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和媽媽全都面帶笑容,圍坐一起,把丫丫舉起來,指着他說:“看,這就是爸爸。”他怎麼會是爸爸呢,長得這麼高,這麼有力,笑容雖然和善,但親自己臉龐時拉渣鬍子刺得生疼。他笑起來還特大聲,見到自己就跟在幼兒園發到糖似的,嘴怎麼也合不攏。小小的女孩想不通,如果這是爸爸,屏幕裏的“爸爸”去哪裏了?

這個爸爸在家的時候,她確實不用再和屏幕裏的“爸爸”對話了,只是對他還有着天然的抗拒。這也難怪,從出生到現在,老謝一共見她三次面,孩子一出生就被他抱了三天三夜不捨得撒手,但很快就帶着對妻女的思念匆匆歸隊。部隊裏他照常在訓練場摸爬滾打,是響噹噹的硬漢子,可心裏已經不知不覺多了塊柔軟的角落,那裏珍藏的記憶時不時翻出來看,酣睡時半張着小口,小小的手心捏着他的指頭,醒來就骨碌碌轉動黑色發亮的小眼珠……一切都是小的,只有甜蜜的感覺是最大的,這些畫面在老謝腦子裏跟電影一樣循環播放,總惹得他一個人不自覺嘿嘿地笑,就連對待手下的兵,說話都低了幾度。

第二年再回家時,孩子當然不會認得他,他一抱就哇哇大哭,搞得老謝一個勁小聲解釋:“我是爸爸啊,不認識爸爸了嗎?”當然不認識,別人的爸爸天天跟在別的小朋友屁股後面跑,這個人是誰啊,從來沒見過,可是隱隱約約又有某種親切感。丫丫想不了那麼遠,她這個年紀的小鬼,誰對她好就和誰親,更何況這個一心要討好她的老爸,恨不得上天把星星摘給她。沒多久,丫丫就和“這個人”玩得很好,由他抱由他親,可若是被要求叫“爸爸”,她就閉緊嘴巴,怎麼也不開口。即使才一歲多,她也知道“爸爸”是個神聖的詞彙,和“叔叔”“嬸嬸”地位不同,“這個人”要是不經受“考驗”,怎麼能隨便配上這個稱呼?

老謝終究沒有經過“考驗”,帶着些許遺憾離開家,但這遺憾中又藏着期待和幸福。他開始發動猛烈“攻勢”,拿出鑽研新裝備的那股韌勁,一有空就和家裏視頻,不斷在女兒頭腦中固化形象。“洗腦”還是有了效果,丫丫逐漸接納自己爸爸和別人家爸爸不同的事實——他住在屏幕裏,穿着綠色衣服,常常一臉“諂媚”的笑容。於是老謝第一次聽到稚嫩聲音叫出“爸爸”,是通過跨越千里的電波傳遞過來,當這聲叫從手機音筒中傳出來,他眼淚唰一下就掉下來,心化成水,盪漾全身,眼角的堤壩沒防住,一下子全泄出去。

這次老謝回家,可是帶着任務,要當面聽到寶貝女兒叫自己聲爸爸。他到家時丫丫還在幼兒園,便一個人站在幼兒園門口接她放學。幼兒園老師不認識他,盤問半天才確認身份,朝着丫丫喊你爸爸來接你了。丫丫朝老謝看了眼,讓他心緊張地快跳出來,面帶笑容朝她擺手。丫丫又低下頭,繼續擺弄積木,正當他略帶失望時,卻見女兒把積木一推,站起身搖搖晃晃向他走去,偏頭看了眼,似乎在並不豐富和清晰的記憶中使勁搜索這個人。慢慢的,慢慢的,她把手伸過去,老謝小心牽住,就跟拿到世間最寶貴的珍寶。

初戰告捷,老謝在寶貴的假期中使出渾身解數,陪她遊戲陪她吃飯陪她睡覺,不惜代價“拉攏”,終於讓丫丫覺得他還是很不錯,配得上那個稱呼。於是那個午後,丫丫奶聲奶氣衝着他叫了聲“爸爸”,成了當天最美妙動人的聲音,一直到睡覺,他嘴巴就沒合攏過,一個勁地讓她再叫一聲、再叫一聲。“爸爸”的叫喚越來越熟練,他的心田窸窸窣窣鑽出翠綠的草、豔麗的花,讓他簡直有就地打滾的衝動。

不過相聚時越是甜蜜,離別越是難過。丫丫在他要踏上火車時哭得撕心裂肺,把老謝的心都哭得稀巴爛,他眼圈紅紅地抱着女兒,一個勁地哄着,說自己很快就回來。妻子在旁邊抹着淚,說你放心走,家裏這邊有我,他心裏愧疚,三個人相擁,一直到最後一刻才分開。

即使愧疚,當了12年兵的老謝在今年面臨是否留隊時,還是選擇再幹3年。到那時,女兒也要上小學了,但肯定不會再忘記他這個爸爸。老謝還給戰友講了他和女兒的小祕密,他倆單獨在一起時,丫丫抱住他,小聲地說爸爸我最喜歡你。當別人逗她喜歡爸爸多還是喜歡媽媽多時,她羞澀地不說話,老謝就在旁邊一個勁得意地傻笑。

千元大獎徵文|我有個“別”要告訴你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