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數字化轉型的過程與挑戰

“數字化轉型”如今已不是什麼新鮮概念,但在尼葛洛龐帝1996年書寫《數字化生存》、比爾蓋茨1999年出版《未來時速》時,數字化還是頗具“科幻”色彩的,畢竟,那是一個手機還沒有廣泛智能化、電腦性能比較弱、上網也很昂貴的年代。現在,即便是偏遠山區,只要網絡信號覆蓋到,小產量的農產品都能在線銷售。“數字化轉型”已成爲無可爭議的發展趨勢,大到國家層面的“數字中國”,小到個人層面的“數字生活”,信息網絡、信息系統、信息設備包圍着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企業的經營。

對個人而言,多數時候,這些“數字化”都是一種誘發性的傳播過程,一種數字產品的出現,引起一部分人的生活變化,進而擴散成大部分人的變化,從接觸到爆款再到新的生態。對企業而言,則是伴隨着對生產效率提升和競爭的需要,時刻瀰漫着“生存”的味道。
即便從《數字化生存》開始算起,二十多年的時間裏,討論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各類著述早已汗牛充棟,再論這個題目,顯然面對着“巨大挑戰”,不免“老生常談”。但是,轉型效果到底如何呢?這些年我們追過的“理論”、追過的“架構”、追過的“系統”甚至追過的“設備”,已經數不勝數,標杆先後立了無數,但很多時候,數字化轉型還是給人“入不敷出”之感。到底數字化轉型是什麼?該怎麼轉?依然衆說紛紜。

最近有兩件事再次觸動筆者,一是美國第八大銀行Capital One發佈的2018年致股東的一封信,介紹了其二十幾年的數字化轉型過程;二是Facebook發佈的Libra白皮書,其中描繪了借數字貨幣推動普惠金融的整體構想和技術實現。

Capital One向世人展現了數字技術如何幫助一家地方銀行(相當於我國城商行規模)的信用卡部門成長爲全國性大型商業銀行,並且在信用卡這個很難真正賺錢的領域獲利豐厚的。Capital One堅持讓自己作爲一家從事銀行業務的技術公司,去跟使用技術的傳統銀行競爭,他們不關心別的銀行怎麼做,而是認真研究技術如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如何運用技術爲生活環境已經改變了的人們提供金融服務。

Facebook的Libra則再次迴歸區塊鏈技術的初衷,從加密貨幣和底層支付做起,試圖擺脫金融機構形態爲十幾億人提供金融服務。如同比特幣證明了無銀行支持的貨幣發行與流通體系在技術上行得通一樣,Libra也許能夠通過區塊鏈證明比爾蓋茨在《未來時速》中給銀行下的斷言。

這兩件事一定程度上可以佐證這樣一種觀點:技術可以讓我們跳出銀行辦銀行,甚至演變成“跳過”銀行辦金融。對於今天信息技術應用程度已經在各個行業中名列前茅的銀行業而言,在數字化轉型方面應該要有更深刻的理解才行。競爭中,打敗你的往往不是對手,而是“新手”。

那麼,銀行到底該如何認識和實施數字化轉型呢?本文擬從如下幾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數字化轉型轉的到底是什麼

很多企業,包括銀行,都把數字化轉型的焦點放在了技術本身,認爲信息化程度越高、技術投入越大、技術水平越領先,數字化轉型就越成功。其實這種理解有些本末倒置,應該是數字化轉型成功的企業,信息化程度通常較高,技術投入較大,在適合自己需要的方面,技術水平較高。國外如Netflix、Capital One、創造阿拉丁系統的BlacRock等;國內,很容易讓人想起BATJ、TMD等企業。這些企業不僅信息化程度高,而且技術方面往往各有千秋,因爲他們的數字化發展或者說對傳統領域進行的數字化轉型都是基於各自的認知進行的。

數字化轉型轉的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技術應用,而是其背後的人的思想和行爲。

如同在攝影領域,人們常說,能不能拍出好照片,鏡頭後面那個“頭”(指人腦)更重要。數字化轉型是個高層決策,是企業集體意念,如同Capital One領導者對應用數據和技術手段重建金融服務的執着、Netflix領導者對使用在線方式重構自己本已利潤豐厚的錄像帶租賃業務的堅持、阿里領導者對在“無人區”搞技術創新的力挺。
只有企業高層對數字化轉型持有正確認識,並在企業中克服阻礙、強力推動時,數字化轉型纔會真的產生效果。所以,企業數字化轉型首先要有思維轉變,領導者的思維尤其重要,必須從領導者做起。領導者自身在數字化轉型方面必須過關,諮詢顧問雖然在數字化轉型中可以起到很大的建設作用,但並不能替領導者解決必須由領導者自己解決的問題。

其次,企業數字化轉型要轉變人的行爲習慣。數字化轉型通常會因爲信息化程度的提高、業務系統的改良而使工作流更順暢,業務效率更高,人們的協作關係和能力也應被增強纔對。傳統銀行本來就是“豎井式”企業的典型代表,條線分割嚴重、流程漫長,很多銀行的數字化誠如Capital One領導者所言,是考慮如何在自己的業務中應用某項技術,而非用技術去研究如何徹底改變原有的業務模式。如果數字化轉型之後,人們行爲習慣沒有發生明顯的改變,那麼數字化轉型的作用很可能就沒有發揮出來。

二、數字化轉型的架構設計

數字化轉型是企業的集體行爲,應當有整體設計,這部分是數字化轉型操作中最難的部分,因爲多數企業目前對企業架構尤其是對其中的業務架構設計重視度不夠,通常是在對整體認識不足的情況下,“押寶”技術對業務改變能力。

(一)初創企業的數字化

真正的初創企業有一定後發優勢,沒有或者極少有歷史包袱,可以比較容易形成有利於數字化企業的整體架構,尤其是企業規模相對較小時,管理半徑短、溝通複雜度低、利益糾葛少,只要適當掌握些戰略、業務分析工具,如戰略房子、畫布分析法等,搭建起總體結構並不困難。難點反倒是這個階段企業生存壓力大,重心往往不放在這裏,而是在成長到一定規模時纔回頭關注這個問題,補償“架構債”。

(二)現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

這一類是最爲常見的轉型,也即現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其實上面一種情況中,成長後的企業也會走入到這個分類中。

對於這種情況,企業往往已經生存了一段時間,具有了“人生”感悟,“內憂外患”都有,也有居安思危、銳意進取的。但是,企業內部一定已經有了“結構”和“問題”,希望通過數字化轉型去改變和解決。

這類轉型,對於規模在中等以上的企業,都應該建立由領導者直接承擔轉型成敗責任的跨部門推動組織,從組織架構上首先形成整體合力。

組織準備工作結束後,應當着手進行企業級業務架構設計。很多人對企業架構的認識還是基於TOGAF等比較嚴謹、重型的架構設計方式,其實,架構設計本身可以不那麼“重”,比如筆者之前在《中臺之上》系列文章中介紹的企業級業務架構設計方式,並不難掌握,工作量也沒有那麼大,如果輔助合適的工具,管理起來也更容易。
企業級業務架構設計對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非常重要,因爲數字化轉型無論操作方式如何,最終都是總體轉型,是企業由內及外的變化。業務架構設計首先從明確戰略開始,基於戰略分解企業能力需要。不要把戰略理解爲天上的“浮雲”,而應該是人盡皆知的、企業要達成的目標。之後是按照架構方法對企業現狀進行梳理,通過這種梳理可以摸清自己的“家底”,認清“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最後是按照目標方向進行改變,這時必須要引入對技術的理解,如同Capital One、Netflix那樣,確定期待用技術要達成的目標。

企業級業務架構完成後,相當於對企業戰略進行了一次落地的“沙盤”推演,之後是根據業務架構設計成果推導需要使用的技術架構,轉入技術實現過程。實現過程中,既可以是企業整體轉型,如同建設銀行成功完成的“新一代核心業務系統”實施過程;也可以是領域性推進,Capital One在實現過程中採用的是分領域推進,因爲該銀行一開始就沒有朝向全能銀行的方向發展,而是根據自己的能力、經驗和判斷,一個領域一個領域的拓展自己的業務範圍。

三、數字化轉型的技術層面

技術層面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轉型內容,因爲技術應用比起架構設計來講,更加容易立竿見影,無論對業務人員還是技術人員,單一技術的神奇魅力遠比架構的複雜作用更容易感知。

(一)銀行是新技術實驗場

銀行一直是新技術的優秀實驗場。這是因爲銀行業有如下三個適合於此的特點:

  1. 資金優勢。科技是很“燒錢”的,尤其是在新技術的研究和應用方面,而銀行業很有資金優勢,無論國內外。銀行業雖然利潤率不高,但是由於其龐大的資產規模,其利潤總量是相當高的,正是如此高的利潤支撐了其信息技術的發展。
  2. 客戶類型豐富。銀行同時擁有B端和C端客戶,而且B端和C端客戶的內部層次也很豐富,現在又廣泛開展了對G端(政府)和F端(金融同業)的發掘。對於技術應用而言,具有十分良好的客戶基礎,很少有哪個行業會有這麼豐富的客戶類型。
  3. 同質競爭嚴重。銀行業,尤其是國內銀行業,全能銀行衆多,同質競爭非常嚴重,大家的業務類型、監管標準、客戶羣體都高度重疊,恐怕也只能將實現差異化的手段寄望於技術方面。

(二)目前銀行對新技術的應用情況及問題

如果從全世界的視角看,很少有哪個技術應用領域是銀行業完全沒有染指過的,一些大型銀行還會通過設立基金、入股等形式參與到基礎研究領域。現有的技術確實在推動銀行的數字化進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1. 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本輪興起是由數據量和硬件性能的直線攀升帶動的,隨着各種對人工智能並不接近人類的學習方式、遷移困難、數據依賴過強等批評,目前已經有針對小數據集的算法出現,遷移學習的研究也在逐步深入。作爲一個邊緣學科,人工智能的應用分支非常多,自然語言、多輪對話、語音驅動、虛擬現實、增強現實、機器視覺、自動規劃、智能搜索、智能控制以及自動程序設計等等。上述分支在銀行業也多有涉及,比如在大堂、門禁等處應用的人臉識別,大堂中具有簡單對話能力的機器人,電話客服系統中廣泛使用的語音客服,個別銀行在其手機銀行中使用的語音驅動,普遍應用在“快貸”類業務中的智能風控,理財產品中的智能投顧,對私營銷中使用的客戶畫像技術,以及目前銀行也在考慮的升級版辦公自動化——“RPA”等。這些人工智能技術儘管還不夠“驚豔”,但已經觸動了銀行一些深刻的變化,比如對櫃員的需求,目前大行推出的“無人銀行”貌似宣傳作用更大,但是,就像火車剛誕生、銀行該開始採用計算機時一樣,這些“種子”慢慢就會長成“大樹”。
  2. 區塊鏈。區塊鏈仍是目前頗有爭議的技術,因爲最早的區塊鏈項目——比特幣觸及了法幣這一對現有金融體制而言極爲重要的基石。區塊鏈技術證明了一個沒有銀行參與的貨幣體系在技術上是可以建立的,而隨着不斷有商家接受其支付,其業務可行性也不能被排除,但由於性能和價格大幅波動的問題,一直無法出現大規模應用。之後IBM推出面向企業的聯盟鏈概念,各大廠開始不斷在提升性能的路上“狂奔”,當然,性能的提升是以“中心化”算力供給爲基礎的,所以聯盟鏈一般不需要發幣。直到Libra白皮書出現,Libra在區塊鏈技術發展十年之際,試圖做一次有價值的折衷,通過穩定幣實現現行法幣和現行數字貨幣之間的折衷,通過過渡機制實現許可鏈和非許可鏈的折衷,這兩個折衷如果能讓Libra順利實現運轉,那麼,區塊鏈對金融的變革也許就真正開始了,如同英國監管機構提到的,要對Libra敞開“大腦”。銀行業現有對區塊鏈技術的應用主要在於發揮其數據加固和可信鏈接的作用,由於區塊鏈設計可以簡單理解爲是基於特定數據庫形式的設計,因此,很多領域都可以用區塊鏈技術實現,目前主要是溯源、存證、信用證、票據、農業貸款、扶貧、慈善、普惠金融等領域。
  3. 雲計算。雲計算雖然發展只有十餘年,但是技術卻成熟很快。大行基本上都有自己的私有云了,隨着金融科技競爭的開展,部分大行也開始建設公有云,提供金融科技服務。這種建設也必然提升銀行對混合雲技術的關注,去融合管理公有云和私有云。由於行業性質不同,銀行在雲技術方面實際上對穩定性的要求更高,微博可以因爲某個明星的八卦新聞而宕機,淘寶也可以在“雙十一”這樣的關鍵時點宕機一下,但是監管和公衆對銀行沒那麼高的寬容度,嚴重宕機會遭受監管處罰。另一方面,由於業務量的原因,對吞吐量的需求卻沒有互聯網企業那麼大,目前對吞吐量的要求二者並不在同一個數量級上。雲計算有效提升了銀行的資源管理能力,屬於各項技術中,比較匹配銀行自身情況的應用。
  4. 大數據。大數據技術現階段已經屬於成熟技術了,不過銀行的應用其實比較偏重的是報表等數據統計類應用,深層次的數據分析應用相對而言比統計類應用要少得多。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多種,一是銀行數據總體來講維度稍低,銀行數據雖然量大,但是沒有電商數據類型豐富,電商會通過算法給商品和客戶打上海量的數據標籤以提升數據維度,再通過大數據分析方式尋找關聯性,銀行目前缺少這種標籤應用;二是金融業務本身屬於次生需求,人們總是由於某種原因“缺錢”或者要“用錢”,然後才生金融需求,電商服務了更爲前端的需求,所以才產生了更豐富的數據類型,銀行面對的需求場景則比較“單一”;三是銀行數據更新慢,結果數據多於行爲數據,銀行的數據通常都有些滯後,比如對企業評級很重要的財務報表信息,就屬於典型的滯後信息。但是銀行在這方面已經在力圖改進,包括通過購買數據的方式增加數據來源。
  5. 移動端。掌中的方寸之地早已成爲銀行間科技競爭的重要戰場,之前招商銀行在網銀和手機銀行方面一枝獨秀的地位已經大大改變,隨着手機能力的增強,各家銀行都在手機銀行客戶端功能上不斷推陳出新,包括農行去年推出的語音匯款,5G技術的發展將會進一步推動移動端的技術競爭。但是目前各家移動端普遍存在一個問題,就是功能過多,現在一個銀行的手機客戶端基本上都會有200到400個業務功能,一些功能僅是櫃面業務的移動化,導致很多功能根本無人問津。除功能過多外,客戶體驗也不是很好,整體上缺少爆款APP那種設計感。
  6. 物聯網。物聯網在銀行目前應用還不多,可穿戴設備、自助設備、運營配送、涉及倉儲業務的視頻監控設備聯網等,目前“雲+區塊鏈+物聯網”也是一種應用方向,物聯網技術在銀行總體上還是探索階段。
  7. 開放銀行。近年來,國內外都有一些“開放銀行”實例出現:
    (1)國外方面。英國政府的競爭和市場委員會CMA (Competition and Markets Authority,類似我國的發改委) 2016年開始主導Open Banking計劃,經過近兩年準備,2018年開始在英國大銀行逐步實現。歐盟2016年通過PSD2(Payment Service Directive 2 支付服務規劃2)法令,規定在2018年1月13日起歐洲銀行必須把支付服務和相關客戶數據開放給第三方服務商。與歐洲相比,美國具有更加開放包容的金融環境,首先,作爲美國最全面的金融監管改革法案,《多德-弗蘭克法案》在其1033條明確規定用戶或者用戶授權的機構,有權獲取該用戶在金融機構的金融交易數據;其次,美國的金融市場競爭激烈,金融機構開放程度高,金融機構都把發展金融科技作爲重點,有實力的銀行主動開發數據接口,轉型成爲平臺型金融服務公司。新加坡、日本和韓國等國,也都推出各自雄心勃勃的金融數據共享戰略。雖然各國對開放銀行實現的途徑不一,但是都致力於推動傳統銀行和金融科技公司更深層次地協作和競爭,最終追求用戶利益最大化。
    (2)國內方面。建行去年8月份推出了“開放銀行管理平臺”,將建行已有的金融服務,如賬戶開立、支付結算、投資理財等,以標準統一的接口(API)封裝到軟件開發工具包(SDK)中,以產品的概念對外發布,爲第三方提供標準化的接入流程,將建行優勢的產品功能嵌入第三方場景的方式,與獨角獸企業平臺合作,共享市場;浦發銀行也推出了“API BANK”無界開放銀行,其願景便是實現“服務觸點的無界延伸”,就像“連接器”,把金融與各行業連接起來,構成一個開放共享、共建共贏的生態圈;招商銀行在企業APP發佈會上也表示,所有企業都可在線成爲招行企業APP用戶,而不必開立招行賬戶,這背後反映的是互聯網思維下服務理念的全新飛躍。
    “開放銀行”目前在技術上還不足以實現其願景,但它仍有可能是銀行未來發展的重要方向之一,但是銀行需要搞清楚,“開放”的含義到底是什麼?

(三)整體性有待提升

上述技術應用可見銀行對數字化和新技術“興趣”廣泛,但是整體而言,多數銀行對技術的整體規劃、技術聯動的關注不深入,部分技術甚至在一家銀行之內也有多種平臺,一體化不足。技術確實在改變業務,但是改變的還不是那麼系統、那麼協調、那麼徹底。銀行應當基於自身的實際設計整體架構,並對架構中不同分層上應用的技術有明確的規劃,從而實現對技術的整體串聯,減少在單點上過度追逐技術新穎性的行爲,技術是一盤“大棋”。

四、數字化轉型的業務層面。

銀行的數字化轉型在實現上可以有這樣一個路徑:戰略轉型——架構轉型——技術轉型——業務轉型。業務轉型之所以在最後,是因爲業務轉型纔是銀行數字化轉型最終的表現形式,是銀行真正呈現給外界的轉型結果,業務的成敗也是檢驗轉型是否有效的唯一標準。

從業務視角看,數字化轉型之後,業務到底如何開展?其實很難有一個合適的描述告訴大家轉型之後的企業到底長什麼樣子,成功者的例子也是各有不同。

無論國內外,銀行都是積極走在這條路上,但缺少能稱之爲數字化銀行的範例,儘管Capital One可以算作是一個樣本,但它的例子似乎不足以供大型全能銀行借鑑,這些“百年老店”還面臨着更多問題;對於中小銀行,特別是希望有差異化發展、希望有“專長”的銀行則更有意義。銀行業之外,本文之前提供的一些企業都可以作爲參考,他們分別改變了傳統的娛樂、出租車、餐飲、零售等行業。

從這些成功者身上,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如下特徵:

  1. 轉型後,業務形式發生較大變化。
  2. 客戶體驗改變較大,甚至改變了客戶的行爲習慣。
  3. 對業務的理解方式具有較大變化,業務與技術的融合度明顯高於行業原有水平。
  4. 企業人員的構成變化較大,技術人員佔比明顯高於行業原有水平。

這些特徵提示我們,如果希望數字化轉型取得成功,就必須大膽改變原有的業務模式、客戶體驗、業務與技術的關係,甚至改變企業自身的性質(除了Capital One,摩根大通和高盛也都宣稱自己是科技公司)。業務變化如果達不到這個層面,那麼,企業可能更多地還是進行着以前大家常說的信息化、電算化工作,關注的是工具和效率層面的有限提升。

五、對數字化銀行的展望

以上,本文闡述了銀行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整體架構的重要性、新技術對銀行轉型的作用與不足、業務應當實現的調整,並提出了“戰略轉型——架構轉型——技術轉型——業務轉型”的轉型實施路徑,既然目前尚未有很好數字化銀行範例,本文最後就大膽展望下數字化銀行的形態,這其實也可以算是未來金融業的形態,但並非“虛幻”,其中技術可提供的支持多已具有可信的現狀。

(一)渠道形態徹底改變

首先,在視覺方面。虛擬現實技術已經得到了良好的應用。電梯製造商蒂森克虜伯爲銷售人員配備了微軟公司的HoloLens,銷售人員在建築現場可以使用HoloLens測量樓梯等實際環境的3D數據,並通過雲端與公司相關部門共享,實現實時反饋。美國最大的軍用飛機製造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也在嘗試將AR技術應用到飛機制造過程中,在安裝起落架的部件時,工程師通過愛普生Moverio的AR眼鏡顯示的安裝手冊和操作步驟,可以詳細瞭解每根線纜、螺栓以及需要安裝的位置和編號等信息,從而提高安裝效率。通過此類設備,客戶完全可以在任何地點與金融機構的服務人員進行具有良好視覺效果的溝通。數字人類技術近年發展較快,可以與虛擬現實設備結合。兩獲奧斯卡獎的新西蘭Soul Machine公司推出的女性數字人類Rachel能夠以豐富的表情與人交流。梅賽德斯奔馳公司、蘇格蘭皇家銀行已經“僱傭”了該公司設計的數字人類爲客戶提供服務。數字僱員與虛擬現實、增強現實等技術的結合,可以使虛擬渠道變得非常“真實”。

其次,在語音交互方面。除去語音識別、語義分析已經取得的成就外,多輪交互技術的發展也在加快,百度的DuerOS等人工智能語音交互平臺正致力於這方面的發展,微軟小娜、小冰等各種聊天機器人的進步也是有目共睹。近兩年的智能音響大戰已經讓語音控制技術走入了家庭生活,在大量用戶交互的支持下,技術將取得更快的發展。語音交互疊加視覺技術,未來將使虛擬渠道完全能夠提供與櫃面服務相近的服務感受,而基於強大的算力、算法,其在多方面超越人工服務的可能性非常巨大。

第三、數字身份。身份識別是衆多金融和非金融服務場景中非常重要的一環,而數字身份可以有效的解決驗證和授權這兩個身份識別的核心問題。數字身份的未來方向很可能是與結合區塊鏈技術相結合。微軟今年發佈的區塊鏈去中心化身份識別系統DID(Decentralized IDs),已經允許用戶對自己的身份信息有一定掌控權。Libra白皮書中也提到了對數字身份的關注。

第四、法定數字貨幣。虛擬服務替代物理網點的最後一塊拼圖很可能來自法定數字貨幣。我國央行目前對整個數字貨幣體系及應用方法有着非常全面、領先的研究成果,有專門的數字貨幣研究所和數十項相關專利技術,其數字貨幣模型等研究成果還榮獲了2017年銀行科技發展獎一等獎。銀行電子渠道的興起對業務離櫃率貢獻極大,但現金仍是人們不得不去網點的最重要原因,如果法定數字貨幣發行,人們對物理網點的依賴將徹底消除。網點的存在將基於其他目的,比如Capital One的網點主要是Capital One咖啡館,頗具企業文化展示效果。

可見,在視覺、語音、數字身份、數字貨幣等新興技術的推動下,人們將通過各類虛擬設備便捷地使用等同甚至超過現有“櫃檯+網絡”方式提供的金融服務,渠道形態終將發生極大變化。

(二)金融服務接入方式的改變

脫“虛”向實是國家對金融行業發展方向的明確要求,金融行業必須迴歸金融本質,而金融的本質就是金融服務,是爲實體客戶提供實實在在、普惠的金融服務,這種服務應當無時不在、無處不在、按需設計、多方共贏,服務能力是有專長的,但以客戶爲中心的服務應當是無縫銜接、無界融合的。

從簡單的接口設計到API的發展,技術已經逐漸具備了從整個社會的角度去理解和實現分工協作的基礎能力。平臺化思維在近年不斷取得突破性發展,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基於平臺共同爲客戶提供跨領域的服務。平臺服務的目標是讓客戶更容易獲得需要的服務,與場景結合更深、更智能、更便捷,而這一切的基礎是所有平臺建設的參與方能夠做到開放、共享、互聯,也就是邊界的開放、信息的共享、能力的互聯。

爲了迴歸金融服務的本質,銀行必須要逐漸打開邊界,與各行各業互聯互通、合作共贏,這是技術和業務發展的共同趨勢,“開放銀行”正順應了這一理念,未來金融服務可以按需求“拼湊”業務,隨時出現,達到其作爲服務行業的最高境界。但是對於監管而言,“開放銀行”會更加模糊金融機構和科技公司的界限,使監管方向朝向更加註重行爲而非機構。

(三)業務模式的最終改變

基於上述兩方面的設想,銀行通過技術手段可以實現7×24小時的“貼身”服務,在各種需要金融服務的場景出現並向其他行業的場景中滲透,而最重要的,如果貨幣形態發生較大改變,那麼基於現有貨幣形態的金融業務模式會徹底改變。如同實物貨幣到信用貨幣帶給金融的變化一樣,數字貨幣是一種向實物貨幣的迴歸,或者稱其爲螺旋式上升的迴歸。關於數字貨幣對存款、貸款、匯款的影響可參見筆者《數字貨幣可能誘發的現金社會經濟活動的模擬及思考》、《新"匯通天下":用穩定幣實現跨境支付方案》、《現金抽水機:Libra》等文章,因篇幅有限,不在此贅述。

數字貨幣因其具有的實物貨幣特性,會導致金融在"融"、"通"這兩個基礎業務上的巨大變化,"通"可以跟現有的銀行無關,因此,資金流通網絡將不再是銀行的獨特資源;"融"很可能失去信用創造功能,也即,銀行未來的業務很可能基於實時資金撮合而非現在攬儲放貸的錯配模式。

撮合模式對時效性,也即撮合效率要求非常高,這種模式也會導致金融產品的種類大爲簡化和流程的極大壓縮,目前我們在貿易融資等領域看到的大部分以消除不同場景下的信息不對稱爲目的的金融產品都將隨着區塊鏈、物聯網等增強信息可信性技術的發展而消失。這種情況會導致業務流程對信息系統的依賴進一步增強而對人的依賴逐步下降,從而要求流程自動化水平的提升。但是信息系統並不能包辦一切,人機協同的合理安排是未來銀行業務流程、業務架構設計要關注的主題。

由於上述業務模式的改變需要對技術的深入理解,將沒有一家銀行不足以稱自己爲科技公司,無論其規模大小,無論其是全能銀行還是專業銀行,銀行從業人員的構成或者人員能力構成將發生較大變化。至此,銀行的數字化轉型纔算完成,真正進入數字化銀行階段。

無論舉出多少例證、提出多少方法,銀行的數字化轉型乃至各類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仍如細雨濛濛的江南美景般,給人“江山無限雨如煙”的夢幻之感,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其中隱含着氣勢磅礴、值得爲之奮鬥的瑰麗前景。

作者簡介
付曉巖,《企業級業務架構設計:方法論與實踐》作者,原國有大行資深業務架構師,負責業務架構設計、項目管理,熱衷新技術探索與實踐,具有豐富的銀行業務經驗和企業級項目業務架構設計經驗,曾主導客戶關係、金融市場、同業、資管、養老金等多個領域核心系統的業務架構設計,現就職於建信金融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公衆號:曉談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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