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憶

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真是……好美的詩。”朗朗日光下,蘇小辰斜倚在門前,不厭其煩地一遍再一遍低聲輕誦,彷彿如此就能將故鄉永遠地烙在心頭。

對了,蘇小辰乃是地地道道的烏鎮人,被譽爲“魚米之鄉、絲綢之府”的烏鎮。而這座典雅恬淡的小鎮又爲江南六大古鎮之一,所以蘇小辰也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

江南夢幻如詩,亦美得婉約脫俗;處處小橋流水、粉牆黛瓦,用青板石鋪築出的小路更具有一番韻味。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蘇小辰即是在這般溫柔的環境中出落得明眸皓齒、娉婷多姿,可她卻不像其他女孩一樣喜歡花花粉粉,喜歡漂亮的衣服,唯一熱衷的只有反覆跟着收音機唱那些繾綣咿呀、悲喜離合的戲曲。

全鎮的人都知道,蘇小辰喜歡唱戲。

全鎮的人也都知道,蘇小辰唱得特別難聽。

只因,自出生起嗓音便略顯粗啞的蘇小辰極難磨出動聽悅耳的戲腔。但這姑娘純粹樂天派,壓根不在乎別人是怎麼想的,反倒一直無畏地朝向夢想昂首邁近。

唔,蘇小辰殷切地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戲臺上唱戲。

每到閒暇時,她便會找來悠揚靈動的戲文一遍遍地吟唱。偶至心血來潮,還會披上家裏晾的薄紗,像只蝴蝶一樣翩躚起舞。

人們都說:蘇小辰着魔了。

“我家小辰吶,簡直犟得像頭牛,九個壯漢都拉不回來。”蘇媽逢人便“數落”自家閨女,可是眼裏的寵溺藏也藏不住。

“唉,又下雨了。”陰沉的午後,蘇小辰懨懨地盯着外面,秀氣的眉毛逐漸蹙成了一團。蘇媽瞧着閨女心不在焉的模樣,只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扭過頭聽隔壁李嬸繼續嘮嗑。“最近鎮上來了個唱戲的名角,誒呦,那嗓音聽着就像黃鸝似的,之前在廣東那帶就很有人氣。”

蘇媽不動聲色地覷了眼蘇小辰,發現原本軟綿綿的閨女好像突然來了精神,於是順水推舟地問道:“那她來這裏做什麼?”

“據說她這次來是挑選接班人的,可不是嘛,已經三十多了,再過幾年想唱也沒人聽了。啊,還有,她叫古兮禾。”雨點越來越小後,王嬸說要回家給孫子做醬雞,就打招呼先走了。

誰知,下一秒則破門而出的蘇小辰讓蘇媽當場傻了眼。

“小兔崽子,早點回來吃飯——”

恨不能腳下生風的蘇小辰,等真正到了戲園的時候,胸腔裏的器官卻誠實地七上八下打着鼓。

三尺紅臺,萬事入歌。遠遠地,蘇小辰便看見了一道風華絕代的身影,正淺拋水袖、宛若游龍。直到迷戀地欣賞至結束,她才忐忑地上前問道:“我能拜您爲師嗎?我特別喜歡唱戲。”

古兮禾仔細地卸完妝,迅速地打量了一番來人,神色漠然:“先唱幾句聽聽。”

這便是有機會了,蘇小辰按捺住滿懷竊喜,自信地開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

“停!”

豈料,竟連“誰”字都還沒唱就被硬生生掐斷了,蘇小辰無措地扯着衣角,茫然地看向出聲之人。

“丫頭,你的形象很適合唱戲。可是你的嗓音……對不起,我不能收你爲徒。”古兮禾抱歉地向蘇小辰搖了搖頭,但見其清澈的眼眸裏充滿堅定。

“師父,你遲早會接受我的。”

蘇小辰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了三天,杳無聲息。蘇媽擔心得要命,正考慮要不要拿錘子砸門,便發現一個人影形同遊魂般飄了出來。“小辰,你去哪啊?”

話音剛落,蘇媽就連忙去追。可惜體力輸給了年紀,蘇媽沒追上閨女,蘇小辰失蹤了。

蘇媽找到古兮禾的時候,她連戲服都沒來得及脫。兩人奔波了半天,最終是在鎮子外的一條小河裏找到的蘇小辰。

瞥見閨女紅色的衣裙浮在水面上,蘇媽頓時嚎啕大哭。等好不容易將蘇小辰拉上岸,她已經哭成了淚人:“傻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呢,你有什麼事的話,叫我怎麼辦?”

蘇小辰愧疚地握住了母親的手,而後望向滿臉擔憂的古兮禾,認真地一字一句道:“師父,我聽別人說,在水裏泡的時間長了,聲音就會變得空靈,您覺得我現在的聲音怎麼樣?”

癡已至此,蘇媽着實捨不得女兒,亦苦苦哀求:“古小姐,可憐可憐這孩子吧!”

“師父,你若不滿意,我再回去泡……”蘇媽哪裏肯答應,登時緊緊攥着蘇小辰的手。

“不必了,我且收你爲徒。”答應不爲別的,只爲古兮禾從蘇小辰的身上,隱約看出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圖其至難,求其至遠。

很久以後,蘇小辰紅遍大江南北時,偶爾回想起拜師之坎坷還是覺得很神奇。可她又十分慶幸,古兮禾當初來了江南。

冥冥之中,故鄉成了自己實現久夢的地方。怎能不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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