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資本不給機會，實在是優信、瓜子、人人車們不爭氣。
來源 / 一點財經
作者 / 秦 卓
編輯 / 韓 冬
1929年秋天，滾燙的美國經濟像“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碰撞了大蕭條的“深海冰川”。此後三年，美國市場汽車銷量銳減75%，近一半汽車廠倒閉。然而陰霾中， 二手和跳蚤等舊貨市場煥發出前所未有的青春，如雨後春筍般成長，陪着失去消費能力的人們渡過艱苦的四年。
這就是市場：經濟快速發展時，人們用大量消費搶奪新鮮資源，生怕一時手慢被別人搶走；經濟減速停滯時，人們砸碎了存錢罐在二手倉庫中淘寶，迴歸單純簡樸的生活。1931年美國的銀行倒閉潮、1987年10月19日的“黑色星期一”、2007年的次貸危機……每一次大市場沉睡的時代，都有個小市場活躍着。
只是目前，這和諧的一幕沒有在國內發生。
在經濟下行週期時，優信、瓜子、人人車等二手車線上交易平臺的日子並不好過。衆多廠商都在裁員、高層調崗、削減營銷成本，二手車平臺們也都沒能免俗。在多數人手裏沒錢的日子裏，它們過得同樣拮据艱澀。消費者勒緊褲腰帶，它們感受到同等的呼吸不暢。
“腳下的泥濘當然可以歸結爲新冠疫情的影響，只是有些片面。”有從業者在接受一點財經採訪時如是說，企業需要削減團隊，典當資產，依靠蜷縮才能抵擋凜冽時，只能證明行業發展有問題，至少是不健康的。“好歹也是每年破千萬輛的交易市場，再差也是動輒數億美元融資的企業，核心競爭力不能只是打廣告吧？”
“資本不願意再看到廠商通過打廣告分勝負了。”如其所言，資方投了那麼多錢，聽企業了六七年的水花，得看看結果了。
01
韶華不再
“五年前，你覺得京東燒錢嗎？十年前，你覺得淘寶燒錢嗎？”2015年接受媒體採訪時，優信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戴琨被質疑，優信燒錢做廣告意義何在時，他如此反駁。不過幾年之後，這樣的自信開始消退。
2019年4月，優信遭遇到做空機構J Capital Research（美奇金投資）的阻擊，恢復交易後當日（2019年4月16日）跌幅一度達到36.07%。面對誇大交易量、庫存、收入等8項質疑，他堅信優信不存在生存之憂，卻出現並不致命的資金壓力。
缺錢不奇怪，淘寶、京東都缺過錢，只是面對錢的問題，優信更傾向於學習京東——砍兄弟兩刀。2020年2月29日，優信向員工緻信表示，全面實行降薪安排，普通員工降薪20-30%，高管降薪40%以上，暫定實行至5月31日。此後，戴琨一直保持着沉默。
5年時間，優信從比肩淘寶、京東的冉冉之星，到如今依靠削減員工收入，才能勉強度日，其中落差也只有戴琨一人能體會。“創業初期基本只是仰望星空，後來是大概每年仰望一次。”上市一週年時，戴琨曾如此感嘆。
其實如此難過的，何止優信一家。堅定C2C模式纔是行業正道，認爲“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這樣一個定位本身價值10億美元”的瓜子二手車CEO楊浩涌，如今也只剩下這10億元的定位，並從2019年9月開始啓動了面向全國12座城市，涉及20-30%瓜子二手車嚴選點員工的裁員。
戴琨還做不到割袍斷義，楊浩涌做到了，其中還包括公司的COO雷雁羣和執行總裁鄧康明。2020年初，媒體報道稱瓜子裁員規模已擴大至50%，看來定位終不能當飯吃，瓜子只能蜷縮，才能繼續活下去。
相比之下，人人車CEO李健要低調得多。他只是斷言，“如果2016年還沒有進場，之後就沒有機會了”。那時候，他相信即使BAT砸錢入局，也堆不出一個新的巨頭，人人車的競爭對手也就是優信和瓜子了。
然而，這句話僅說對了一半：2016年後確實沒有廠商入場，二手車電商確實沒有機會了。倒不是資本堆不起來，是根本不想堆，甚至沒有繼續投入。李健也沒有再發聲，畢竟從2019年6月裁員60%，進入2020年被2次列爲被執行人的結果，確實讓人很沒面子。
翻看頭部二手車電商的旅程，不難發現2019年4月以後，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中國二手車市場仍然有很大的向上空間，不過外界的信心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脆弱。企業無論規模大小，形勢起伏，都開始步入下行軌道，沒有哪家企業能夠倖免。
廠商們也很知趣。既然在最困難的時候，它們最先想到的是對一線節流，就必須傷害員工的感情，再去投放海量廣告會顯得非常不合時宜。於是現在，很少見二手車廣告在電梯間高分貝地播放，宣傳洗腦界也需要新陳代謝。
二手車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02
資本的棄兒
理論上，二手車市場應當與宏觀經濟走勢呈逆向發展。不過在經濟下行週期，大家都沒錢的時候，二手車電商們同樣承受煎熬，這就有些奇怪了。
進入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讓市場形式非常嚴峻，各行業措手不及。據中國汽車流通協會統計數據，2020年2月，全國二手車市場交易量僅爲7.11萬輛，環比下降92.78%，同比下降91.19%，交易金額爲43.58億元。
“黑天鵝”事件的影響力是巨大的，不過將所有的問題歸結到特殊情況，這就是無腦的甩鍋。
企查查公開數據顯示，優信、瓜子、人人車經歷投資空窗期有一段時間。瓜子最近一次D輪融資共獲得15億美元，不過那還是2019年2月的事情；人人車情況更糟糕一些，最近的E輪融資總共只有3億美元，那已經是2018年4月的事情。
換言之，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二手車電商市場已經開始過上艱苦的生活。隨着最後一輪融資的結束，資本失去了原本對二手車電商高昂的熱情。缺少足夠的血液補充，導致企業難以爲繼，這纔是後者打不起精神的根本底層。
是二手車市場失去價值了嗎？並不是，甚至在疫情出現之前，整個市場還在擴張。只是面對不斷膨脹的市場，廠商們仍然在全力打廣告，學會的東西並不多。
艾瑞諮詢監測數據顯示，2015年二手車電商在廣告領域8億元的投入還比較含蓄，一年後即迅速增長至12億元。2016年，瓜子的品牌運營費用已經達到10億元，同期人人車相關費用也提升到5億元——2016年人人車D輪融資也不過1.5億美元。“既要知名度，又要美譽度，這件事情是不能同時辦到的，用戶不認識你的時候，都上不了頭條，哪有美譽度。”戴琨這句話，喊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衆人樂此不疲。
錢花了不少，問題也不少。瓜子一直沒能解決C2C模式中，銷售人員、檢測員與二手車商勾結腐敗的頑疾；人人車推行的合夥人制度，沒能激發一線員工的動力，卻成爲扣留員工押金的藉口；瓜子更是乾脆，只要不是風口上的業務，發現不再賺錢之後就賣掉，一成購、汽車金融、事故車拍賣，以及優信拍，這可是優信發家的根據地。
從2011年優信的率先起步，到2019年廠商遭到資方斷糧，中間已有8年時間。然而時光荏苒，無論哪家廠商，都沒能從根本上建立健康的運營生態。它們只是建立懸在半空中的知名度，卻無法積累足夠的美譽度。二手車電商成長史，一半是花樣翻新的廣告催眠，一半是始終學不會的賺錢方法，再補充資金續命也就沒了意義。
資本從來沒有什麼好的形容詞，要麼是逐利的，要麼是嗜血的，要麼是冷酷的。這樣看來，資本在主流二手車電商的折騰之下，也堅持了八年之久，也到該清醒的時候了。
不怪資本不給機會，實在是優信、瓜子、人人車們不爭氣。
03
危與機之間
很遺憾的是，二手車電商除了面對資本逃離，還要承受市場走勢的考驗。畢竟彙總現有信息，可見外部環境還不夠穩定。
按照中國汽車流通協會數據，2019年全國累計完成二手車交易1492.28萬輛，同比增長爲7.89%。交易總量還在增長，可是相比2017年的19.33%，以及2018年的11.46%，還不足10%的增量的確不夠理想。
新冠疫情還未爆發時，二手車市場交易增速已經開始下滑，2020年1-2月淒冷的市場表現疊加之後，確實很讓人無奈。
爲了激發市場活力，主管部門通過調整政策，從5月1日至2023年底減爲按銷售額0.5%徵收增值稅，以此調動二手車市場活力。對此，中信證券發表觀點，認爲此舉將讓二手車企業從賺取“百元”介紹費的模式，向建立“買斷-整理-出售-質保”成熟模式轉型，甚至預測未來中國二手車市場空間可能突破4000萬輛。
只是這4000萬輛若真的實現，留給二手車電商們的機會有多少呢？東興證券發佈研報表示，電商平臺仍然扮演買家和賣家之間撮合的角色，撮合效率低、週轉週期長的問題仍然存在，因此認爲真正獲利的還是像廣匯汽車這樣線下優勢明顯的廠商。
承受着巨大的外部壓力，短期內很難有所改善；面對來勢洶洶的政策紅利，又很難最大限度獲得資源，可見現實仍然非常殘酷。當一種商業模型走到牆角的時候，資本撤退是必然的結果。
回想2010年由北美市場興起，到2014年羣體性凋零的團購戰事；以及2015年快速起步，到2019年被擠兌的共享單車模式，資本的耐性也就維持4-5年的時間。這樣看來，從開始2014年開始高速成長，到2019年才逐漸失語的二手車電商，也沒能擺脫這條規律。
“二手車電商還存在衆多問題，不過其核心邏輯行得通。”某業內人士認爲，二手車電商與逆向壓榨上游供應商，最終被反噬的團購，以及一直缺少盈利模式的共享單車，存在本質的不同。畢竟線上運營能夠幫助用戶改變信息不對稱的困境，只是這些還不夠。
在這方面，二手車廠商們早有準備。2018年10月，優信發佈的10.0版本，具備VR看車功能，改變了車檢信息的呈現形式；瓜子也將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到主流車型的調錶車判定中，據稱準確率超過99%；人人車也逐步開啓金融、質保、售後、保險等業務。只是在數輪澎湃的廣告攻勢下，這些舉措並不顯眼。
一如行業從業者所言，“在提供增值服務方面，二手車電商應該做更多的準備。”
04
結語
一條路先能否走得通，不能關注高峯時，口號喊得有多響，而是要留意低谷時，有多少人仍念念不忘。
我們不能否定宣傳的價值。在最需要關注度的時候，二手車電商們選擇正確的方式推廣沒有問題。不過廠商必須明確，用戶選擇的原因究竟是什麼，自己又能給用戶提供怎樣的價值。缺少這兩個落腳點，企業的發展終究是缺少根基的。
VR看車、人工智能檢測、增值服務……這些理應是企業的核心價值。在減稅政策的支持下，二手車市場仍然有加速增長的空間。相信不久之後，仍會有資本繼續加持廠商的發展，只是希望廠商們明確“這筆錢最好不要再去做廣告，而是紮紮實實做一些基礎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