窪鹿兒

文|雲淺淺

晚上十點多,我想起還有快遞沒取。前一天,我在網上新購了一本書。

那時,我已經洗漱完畢,換好了睡衣。拿起手機,準備看看阿秋騎行到哪了,有沒有直播。我對直播本來是沒有什麼興趣的。但是,偶爾看一下,看着視頻裏的人在裏面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悠閒得不得了,好像作爲放鬆的一種方式也是不錯的。

然後,我突然想起了快遞沒取。我總是在不想取快遞的時刻想起還有快遞沒取。這個習慣導致我總是要支付保管費才能取到快遞。快遞保管箱免費寄存包裹是有時間限定的。

我決定還是下去取算了。不能培養壞習慣。

在一樓單元門那裏,碰到兩個熟悉的鄰居從外面回來。

“這麼晚還出去啊?”

“啊——對,忘記取快遞了。”我說話有點慌慌張張。穿着睡衣遇到熟人總覺得有點隨意,鬆軟舒適的睡衣僅適合家居場所,在外人面前穿則令人有種類似於卸掉盔甲的不安感。真應該換了衣服再下來。

夜晚的小區好安靜。晚飯後下來散步活動的大人與孩子都回家休息了。銀杏樹高大的身影隱藏在昏暗的夜色裏。

我走到南邊2號門那裏,按鍵開了門。藉着路燈暗淡的光線操作屏幕,取出白色包裹。隔着薄薄的包裝袋就能感受到裏面厚敦敦的書本。

往回走的路上,一種聲音引起我的注意,又響,又急促。那分明是某種昆蟲在叫。我很好奇,將包裹放到地上,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照亮。我想找到發出這種聲音的蟲子,看看長什麼樣。我彎着腰在深深的沿階草叢裏尋找,沒有看到。在香樟樹根部,也沒有看到。草叢中,用於夏天滅蚊的工具還在亮着燈,發出藍瑩瑩的光。

我又照了照路邊狹長的下水道。下水道黑糊糊的,我點害怕,但好奇心還是促使我將臉湊近了仔細看。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我心裏一驚,直起身來。回頭一看,一個穿白色衣服的男子正走過去。他邊走邊回頭,朝我這邊不住張望。

找了半天也是徒勞,什麼也沒發現。我有點泄氣,用腳使勁踢了踢路牙子,想嚇嚇蟲子,看它是否停止鳴叫。但是它並不理會,一刻也不停歇地叫,聲音非常連續,一點間隙都沒有。

我突然想起將這聲音錄下來,發到朋友圈尋求幫助。一個朋友很快回復:螻蛄。

我眼花了,看成了:骷髏。恍惚中,眼前出現一個暗灰色的頭像,兩個眼睛處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就是常在聊天表情中看到的那個。我以爲他在跟我開玩笑,想嚇唬我。再仔細一看,兩個字的蟲字旁站得工整而講究,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並且回覆快速簡短利索,莫名帶着一種深深的自信。

我在網上搜索“螻蛄”,仔仔細細對比了一下叫聲,覺得誠如這位朋友所說,應該是螻蛄在叫。還有朋友說是秋蟬。也有說是秋蟲在叫,這個嘛,倒有點像是玩笑話了。

那位朋友告訴我,這個昆蟲他老家很多。小時候,他一直不知道書面語叫什麼,後來在網絡上慢慢搜索,終於知道了。

他還有抓捕它的經驗:悄悄走到它叫的地方,屏住呼吸,等它開始叫,用手用力把土刨開,它的洞穴在大概10多釐米深的土層裏……

它的方言稱呼也很多,在他的老家,叫窪鹿兒。我覺得還是窪鹿兒這名字可愛。他也這樣認爲。

關於螻蛄,還有一句來自兩漢時期的詩詞:“凜凜歲雲暮,螻蛄夕鳴悲。”在霧靄越來越濃重的秋夜,讀到這樣的詞句,心底難免陡生涼意。我拿起地上的包裹,急急地回家了。

2021-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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