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今天早上去看舅舅,他剛做完腦血栓手術出院。

  

  門半開着,屋裏好像沒人,羣雞肆意的在院子裏奔跑,風輕輕地飄,撫動着樹葉。

  

  姥姥從院子外面走進來,看到我來了,吃了一驚。

  

  “姥,我放假過來看看,聽說我大舅病了。”

  她喘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說:“嗯,你大舅在田裏,一會就回來,你先坐會,我給你倒點水。”

  我連忙擺手拒絕,示意不渴。

  我坐在院子裏,望向遠方的田野。自然的,我的目光延伸至了比遠方更遠的地方,有一座大山坐臥在那裏。今天天氣比較晴朗,能清晰的看到它翠綠的輪廓和上面蔥鬱的林木。它彷彿就在眼前,一伸手便可以觸摸到,可事實上,即便走上幾十公里也不可能觸及到它的肌膚。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一些看似可能的事情,其實只是虛幻的投影,沒有經歷千難萬險的錘鍊,又怎麼能攀登上萬人仰視的巔峯?

  思緒被我收進腦海。我看到大舅從田裏衝我走來,手裏還拄着一根柺棍以便行走,顯得十分吃力。

  我連忙上去接他,同他問好。

  “來了。”他平淡的說,眼神中沒有一絲光彩。

  我有些震驚,這不像平常的舅舅啊?那個耀武揚威,話語如滔滔江河一般的舅舅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走,沒有再說一句話。

  無盡的沉默淹沒了我們,我感覺到一種窒息的痛苦席捲着我的肺葉。

  “舅,恢復的怎麼樣了?”我打破這死一樣的寂靜。

  “就那樣,成廢人了,腿不好了。”他面如土色,語氣中帶着几絲絕望。

  “哎呦,話不能這麼說吧,肯定會好的!”

  我其實想說人家史鐵生雙腿都廢了還能堅持寫書呢,你這算什麼?但轉念一想,算了吧,他不會明白的。

  有的時候,安慰的話語真的會顯得蒼白無力。

  我和他背靠背坐着,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不知名的鳥兒叫着,遠處白鵝的長歌也徐徐的傳來,在我的耳膜胖如漣漪一般旋開。

  在這沒有盡頭的沉默與等待中,我想,一個普通的農民究竟會不會被疾病輕易的打倒?大舅不是史鐵生,亦沒有史鐵生那種化苦難爲智慧的思想。但大舅卻是大舅,他是他兩個兒子四個孫子的頂樑柱,他是這個家的精神棟樑,他能輕易倒下嗎?

  他是決絕不能的,死神放過了他不是讓他自怨自艾空度餘生的,他一定有他繼續生活下去的意義,即便他的雙腿...

  我再也想不出安慰的話語,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一定會好起來的,這個坎,一定能過去。

  我相信,夏風瀰漫,繁華開至荼靡之時,那個聲如巨雷,舉手投足皆有山崩地裂之勢的大舅一定會回來。

  大舅永遠是大舅,他不會倒,也不能倒。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