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東平原有這麼一個村莊——楊樓村。
楊樓村地處四省交界處,隸屬黃河省遠古市古陳縣。在古陳的東北,與老君縣、陽夏縣和商宋市的桑柘縣接壤。處於四縣的中心。
楊樓村地理條件先天優越。
兩條土路從村子裏交叉而過。
向東通向老子故里老君縣,通車裏程90裏,再向東40裏直達安徽亳州。
向西通向陽夏縣,通車裏程50裏。從陽夏縣出發路過杞縣、尉氏直達省會黃河市,還可以向西路過扶溝直達許昌。
向北通向桑柘縣,通車裏程70裏,直達商宋市,與京滬線連接。
向南通向古陳縣,直達遠古市、漯河市,與京廣線連接。
關於楊樓村,有一個傳說,本來京廣線是從楊樓村路過,因爲楊樓村距離袁世凱老家項城(縣級市)比較近,民國時期,袁世凱害怕破壞了自家風水,便改道向西。
另一個傳說是袁世凱害怕戰火延伸到家鄉,改道向西。
傳說不可相信。但是當地老百姓看到公路沿線經濟飛速發展,特別是漯河平頂山的經濟,閒談時心裏還是有一種怨氣,埋怨袁世凱不爲家鄉辦好事,總是嫉妒地說:“要不是袁世凱改道,京廣線就途徑我們這裏了,那樣該多好啊,說不定我們這裏的經濟比現在強多了!”
一千年看北京,三千年看西安,五千年看陳古縣。
古陳縣就是歷史上的陳國,又稱呼過陳州。
以陳州爲中心,周圍幾個縣也是歷史上有名的。
項城縣有歷史上的南頓古國。
西華縣是女媧的故里。
老君縣是老子的故里。
陽夏縣是陳勝吳廣的故里。
商水縣是漢朝五代公卿袁氏故里,袁紹袁術兄弟更是三國裏有名的人物。
在陳國東北和老君縣之間還有一個歷史上消失的賴國。
這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
五千年前,這裏絕對是華夏文明的中心,也可能是世界文明的中心。
由於華夏文明的北轉南移(先是以洛陽西安爲中心後又轉移到長江以南),這裏被歷史遺忘了。反倒成了名副其實窮鄉僻壤。
要想富先修路。
兩條國道交叉於此。
沉靜的楊樓村頓時沸騰起來。
南來北往的車總是在此停一會。
春節過後,成羣結對的農民工揹着鼓囔囔塑料袋子,裏面裝滿了被褥和衣服,站立在十字路口,等待着南來北往的客車。
從此他們不在去縣城車站排隊,在這搭個方便車,一個是快捷方便,隨時隨走;另一個是實惠便宜,不像車站一個價,這裏可以討價還價,一般比車站便宜一半。
有頭腦靈活的人開始尋找商機。
有人在路邊栽個牌子,上寫着北京,廣州,上海,新疆,青島,又搭建一個臨時帳篷,來這等車的收個塊兒八角。
隨後,打燒餅的,賣胡辣湯的,賣甘蔗水果的蜂擁而至。
那些埋頭種地的人們開始擡起頭來尋找發家致富的道路,紛紛丟掉手中的農具,像飢餓貪婪的狼湧向這個小小的鄉村。
圈地,開發,建築,學校,醫院,銀行,車站,不幾年已經高樓林立,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城鎮。
於是市裏決定把附近的四個縣的幾個鄉鎮的村子劃撥過來,新建一個經濟特區,由於這裏四通八達,所以命名爲四通鎮。
鎮政府也從原來的地方搬遷過來。
現在四通鎮是全國聞名的中原名鎮。
一個沉靜落後的小村莊突然一下子變成了現代文明的城鎮。
城鎮是連接大都市和鄉村的橋樑和紐帶。
一邊是開放,發達,富有,追求時尚;一邊是貧窮,落後,封閉,陋習尚存。
當這些碰撞在一起時,浮躁,迷惘,孤獨,寂寞,掙扎匯聚一起,形成一股巨大河流沖刷着人們的心靈。
爲了宣傳,也是爲了招商投資,搞活經濟,不知道是由誰牽頭,每一年春季都要毀掉大片麥田做廣場,請了三四班子戲曲班和三五班歌舞團。
廣場上橫平豎直劃上了白線,一個個攤位競爭的十分熱烈。
戲曲臺前冷冷清清,歌舞團前卻人山人海。
每一個深綠色的帆布帳篷猶如一個蒙古包。
蒙古包外面都搭建一個小臺子,臺子上總是有一個美麗妖豔,穿着大膽的美女,蹦蹦跳跳,手裏拿着麥克風,拼命吆喝。
擡子下面擠滿了人,可以近距離觀望。
他們焦渴地仰臉望着。美女有時把一瓶礦泉水夾在中間,兩腿一擠,轉着身體,礦泉水撒向周圍看熱鬧的臉上。
年輕人哈哈大笑着,老年人嘴裏雖然罵罵咧咧着簡直是胡鬧沒法睜眼,最終還是擠在人羣裏不肯離去。
帳篷裏更是熱鬧非凡,特別是晚上演出票價要比白天貴好幾百倍。
商店裏節育套成箱成件賣出,一天之內頻頻告急,不得不電話火速催促商家一次次追加訂單。
自媒體的興起帶來又一次衝擊。
直播平臺,小視頻,扣扣,微信,頭條,足不出戶可以遊覽天下遨遊世界,人們的視野無限擴大,思維也慢慢轉變。
這一切都影響着人們的認識認知和生活方式。
四通鎮民辦中學博士中學正是放學的時候。
校園裏人頭攢動。學生向潮水一樣湧向食堂。
張開誠是初三語文老師。腋下夾着一大摞作業本和教科書,來到辦公室。
剛把作業本和教科書放到桌子上,辦公室電話響了。
張開誠拿起電話,是門衛打來的,說是有人找。
張開誠來到大門口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原來單位的石主任石國鵬老師。
石國鵬曾經是張開誠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
張開誠上去握住石主任的手,親熱客氣地說:“石老師,哪股風把您給吹來了。”
石國鵬滿臉笑容:“張老師,幾年不見,你還是那個樣子,一點沒變。”
張開誠接過兩輪電車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讓石國鵬進屋。
石國鵬來到電車前面,從前面車籃裏拿出一條帝豪香菸和兩瓶五糧液。客氣地說:“幾年不見,真的好想你,一直想找你聊天,總是沒有機會,一點心意,還望張老師笑納。”
張開誠一直推脫:“石老師是我的老上級,又是我的班主任,還是我的語文老師,俗話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師生如父子,石老師這樣真是折煞學生的壽了。學生應該去多去看望您老人家,學生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這些東西真的不能收,收了便是有失禮節。”
石國鵬執意要張開誠收下,拿着禮品爭着進屋,放到桌子上。
張開誠推讓不過,也只好收下,心裏想着:“等石老師走的時候,再買些禮品回讓就是。”
簡單談了幾句話,張開誠站起來:“午飯時間到了,石老師喫飯去。”
石國鵬也站起來:“我也不客氣了,都是自己人,到食堂隨便喫點吧。”
張開誠說:“那可不行,石老師大老遠來到這裏,又是幾年不見,學生可不敢慢待石老師。”
石國鵬客氣地說:“我來找你敘敘舊,又不是來喫飯的,都是老熟人,就別客氣了,去餐廳喫顯得親近。”
張開誠笑笑:“下次吧,下次咱們去餐廳,今日無論怎麼說也得去街上坐坐,一來是感謝石老師對學生的諄諄教誨,二來是石主任對學生工作業務上的幫助指導。”
張開誠和石國鵬走出校園來到四通鎮街上,找了個大酒店。
張開誠禮貌地請石國鵬先進。
服務小姐趕緊過來,領着他們二人走到裏面,彬彬有禮地說:“二位需要什麼,請點!”
張開誠看了一下服務員說:“來兩杯咖啡。”
石國鵬趕緊阻攔:“開誠,客氣了,那個咱們也不習慣,還是來杯開水吧。”
服務員笑着盯着張開誠。
張開誠揮了揮手:“去吧,按我說的。”
不一會服務員送來兩杯咖啡,輕輕放到桌子上,兩手交叉,站在一邊等待着。
石國鵬顯得不自然。
張開誠揮揮手:“下去吧,有事喊你。”
服務小姐禮貌地彎了一下腰:“謝謝!”微笑着走了。
張開誠站起身,一手端着杯子,一手護送着說:“石老師,請用。”
石國鵬趕緊站起來:“張老師,別這麼客氣,我都不自然了。”
張開誠滿臉笑容:“石老師最瞭解我,平常大大咧咧,學生最煩這些繁文縟節,可是石老師身份不一樣,學生裝也得裝一下。”
石國鵬哈哈大笑:“這纔是老樣子,這樣好,這樣好啊!”
張開誠也爽朗大笑:“只要石老師不說學生無禮,學生就現出原形了。”
石國鵬笑着說:“原形好,自然,親切。”
張開誠坐下:“那就請石老師慢用。”
石國鵬接過杯子,輕輕呷了一口:“社會進步真快,我們都喝上咖啡了,以前想都沒有想過。”
等石國鵬放下茶杯,張開誠問:“張老師也該退休了吧。”
石國鵬放下杯子說:“退了,去年退的。”
張開誠說:“退了好啊,工作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師母還好嗎?”
石國鵬揮揮手:“現在不興那個,時代變了,什麼師父師母的,還是稱呼嫂子吧。”
張開誠搖搖頭:“老規矩辦事,再說您比我大這麼多,再怎麼說也是長輩,叫阿姨和嬸子也是大一輩,師母也是大一輩,不能稱呼嫂子。”
石國鵬感慨地說:“現在守規矩的不多了,去年我去教體局辦離職手續,碰到一個學生想問問路,人家裝作不認識,後來找到一個熟悉的朋友才找到,辦好了之後,老朋友說什麼也不讓走。飯局上也請了幾個學生,親切是親切,就是說話有點彆扭,說什麼師生如兄弟,喊我爲大哥。”
張開誠笑笑:“石老師也不要生氣,時代不同了,現在時興師生之間就是朋友關係,兄弟還是親切的。”
石國鵬嘆了一聲:“可是我比他大好幾歲,再怎麼說,也得喊個叔叔吧。”
張開誠趕緊站起說:“好了,石老師,今天不講其他,只講喝酒喫飯。”
服務員過來遞過來菜單。
石國鵬推脫給張開誠,張開誠仔細地選了幾個菜,又要了一瓶茅臺。
張開誠打開酒瓶給石國鵬酙滿一杯說:“石老師知道學生從不飲酒,只好以茶代酒陪老師了。”
石國鵬接過酒杯:“還是老樣子,滴酒不沾?”
張開誠無奈地說:“肚子不爭氣。”
石國鵬勸張開誠:“以後學着點,飯局上不喝酒不行,熟人不介意,別人還以爲你裝大,再者不喝酒不容易結交朋友,朋友圈太小,辦事難,多個朋友多條路。”
張開誠誠心誠意地說:“謝謝老師指點,都過了不惑之年,也沒有什麼大事求人了,湊合着一輩子算了。”
石國鵬嘆息一聲:“可惜了,當時你可是學校裏的高材生,一輩子也沒有混個領導。”
張開誠笑笑:“學生就不是那個料,只會教書,不會其他。”
石國鵬猛喝了一口:“你調走後,我在一中呆了一年,也被調走了。”
張開誠說:“石老師是一中有名的老黃牛,業務骨幹,一中能放人嗎?”
石國鵬唉了一聲:“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他們巴不得我走呢。”
張開誠說:“當時大家公認的下屆校長就是您了。”
石國鵬喝了一口酒說:“就是因爲這個,才遭人妒忌,有些人害怕。其實我也沒有太大的奢望,教書是我一輩子的嗜好,當不當校長無所謂。結果還是擋住了某些人的道,找個理由把我調走了,理由是我村裏缺小學校長,讓我當校長,結果乾了兩年又被人頂了下來。”
張開誠感嘆說:“世事難料,人事無常,石老師還是看開點吧。”
石國鵬說:“我已經過了花甲之年,早就看開了。”
張開誠笑了笑:“社會大舞臺人生小天地,都是演戲人,何必動真氣。”
石國鵬伸出大拇指:“別看你年輕,比老師悟性高,一看事不對頭,溜之大吉,農村裏老百姓稱之爲腳尖子滑。你是自動隱退,我呢,被動掉調出,有點賴着不走的意味。”
張開誠說:“人怕出頭豬怕壯。”
石國鵬糾正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家都是民師轉正,有的是初中畢業,有的是老三屆,年輕的也只是中師中專,你一個本科生戳在那裏算怎麼回事,乾脆走人。還落個高風亮節。”
張開誠說:“石老師,過獎了,不是那回事,別人家庭條件好,找的對象都有工作,雙職工,有有車有房,我呢,家裏窮,找個農村的,離校遠,每天風裏來雨裏去,弄不好還遲到,一次兩次,領導裝作看不見,遲到多了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家裏有幾畝地,必須幫助妻子做家務,調回本村也是無奈之舉。再說了,雖說鎮上不比城市,各方面還是比鄉村好的多,年輕人爭着去一中,爲的是好談戀愛找個好對象,我呢,都幾個孩子了,在哪都是工作,何必再湊那個熱鬧,乾脆給年輕人騰出位子。”
石國鵬說:“說得好,可是鎮上還是比鄉村有發展前途,現在年輕人頭腦活,一邊教學,一邊在街上找個生意做做,幾乎都有生意。一年下來,頂得上工資的幾倍。沒有資金和不會做生意的青年教師,去縣城裏私立學校代課,代課費也挺豐厚的。你調到村小是不是早有打算,聽說你一直在私立學校代課。”
張開誠擺擺手:“不是的,完全是誤打誤撞,當時確實沒有思想準備,還是以本單位工作爲中心,有個私立學校缺初三語文老師,死纏爛磨非要我代幾天課,私立學校的校長與本單位校長又是朋友,由他牽頭,我也是出於援助,才答應同意。”
石國鵬搖搖頭:“可惜那幾所私立學校了,開始多麼輝煌啊,家長擠破頭往裏送學生,怎麼生源突然就沒有了呢?”
張開誠遲疑了一會,接着說:“一年樹谷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老百姓對教育越來越重視,現在又興出去打工,手裏有幾個錢,捨得往孩子身上投資,交通條件便利,許多家長都把孩子往城裏送,再者還有跟風攀比的現象,見別人的孩子去城裏,也攀比着把自己的孩子送城裏,還有計劃生育帶來的後果,社會影響也不小,一個孩子的開銷超過以前幾個孩子的開支,更重要的是學校本身管理問題,原因很多。”
石國鵬點點頭:“有道理,以前咱們的大李一中是縣城一北最好的學校,輝煌時學生達幾千人,現在辦學條件好了,教學樓宿舍樓圖書樓都有了,桌椅板凳也是國家配備的,生源就是上不去,聽說現在還有百十人。學生都跑哪去了呢?”
張開誠說:“惡性循環,開始學生多,老師少,現在老師多,學生少,我們村小八九位個老師,只剩下兩個學生。不要錢的學校不去,越是學費越高的學校越是趨之若鶩,真不明白家長是怎麼想的。”
石國鵬贊同地點點頭:“的確如此,現在村小普遍存在生源不足的現象,學生都去哪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