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嫣和李娜最終忍受不住眼淚，把頭扭過去，偷偷地啜泣着。
張開誠無奈，只好接住說:“放心吧，我一定轉給孩子的。”
呂傑正要走，張開誠連忙安慰呂傑:“別難過，現在孩子小，不懂事，等孩子長大了，考上了大學，一定會回家認你這個好爸爸的，等着享福吧。”
呂傑流着淚水說:“我不希望孩子養活我，孝順我，我只希望孩子過得幸福。張老師幫幫我，別忘了，天天給我發一張孩子的照片。”
張開誠點點頭:“放心吧，一定發，天天發，一天一張。”
呂傑掉頭正要走，張開誠突然攔住呂傑，轉身說:“如嫣，先借我點錢！”
林如嫣和李娜如夢方醒，趕緊加了呂傑的微信。
林如嫣給呂傑轉賬兩千元，李娜給呂傑轉賬兩千元。
石國鵬也要加呂傑微信，張開誠攔住:“石老師生活也不容易，還是讓我們年輕人來吧。”
呂傑拒絕接收。
張開誠一把奪過手機，打開微信，收了錢，然後把手機還給家呂傑:“就算老師求你了，這是老師的一點心意。要是有一天老師像你這樣，被你撞見，你一定給的比這多。”
呂傑感恩涕零:“謝謝張老師。謝謝林老師，謝謝李老師！”
張開誠攙扶着呂傑上了車，又把雙柺放到車上，呂傑一隻手打開開關。
張開誠關心地問:“一隻手開車能行嗎，路上千萬小心點。”
呂傑眼淚汪汪:“謝謝張老師關心，沒事，都習慣了，一個人待在家裏，無所事事，悶得慌。除了早起晚上走路鍛鍊，我就開着車到處跑，走慢點，很安全。”
張開誠突然想起了什麼:“等我一會。”，說完撒腿就跑。
不大一會，氣喘吁吁地折了回來:“我這有一條香菸，送給你吧，以後少抽點菸，對身體沒什麼好處。”
呂傑連連感謝:“謝謝張老師，我都這樣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沒什麼希望，也沒什麼意義，活着也是累贅，順其自然，活一天算一天吧，我不想忌嘴，多活一天又能如何呢？處處遭人嫌還不如死了的好。”
張開誠不知道說什麼好，沉默了一會，還是送給呂傑許多安慰鼓勵和自強不息的話。呂傑含着眼淚離開了學校。
張開誠望着呂傑遠去的背影，長嘆一聲:“唉，人啊，真是不可思議。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林如嫣，張開誠，李娜沉浸在痛苦中。一片沉默。
石國鵬打破沉默，翹起大拇指:“善舉！善舉啊，義薄雲天，真是鐵肩擔道義，熱血鑄青春啊！”
張開誠從沉默中醒來，對林如嫣李娜和石國鵬說:“具體細節，你們去辦公室談吧，合作共贏，有什麼想法放到桌面上，我還有課，去上課了。”說完，邁着沉重的步伐，張開誠心事重重地走了。
石國鵬想說什麼，剛想張口，又不知道說什麼。
林如嫣笑笑說:“沒事，他就這樣子，走吧，石老師，到辦公室。”
李娜也笑笑說:“他啊，詩人的氣質，就喜歡多愁善感。”
林如嫣李娜領着石國鵬來到辦公室。
李娜給石國鵬倒了杯茶，遞過來:“石老師請喝茶！”
石國鵬接過茶杯:“謝謝！”
石國鵬環顧四周，辦公室非常大氣，豪華，乾淨，整潔。中間是一圈圓桌，椅子排列整整齊齊。桌子和椅子一塵不染。粉白的牆壁張貼幾張中外著名教育家的名言名句，佈局合理，恰到好處，可見是經過一番設計的。
林如嫣和李娜坐在一起，石國鵬坐在她們對面。
林如嫣望着石國鵬簡單介紹學校的大概情況，最後說說:“初中部有一班子領導，小學部有一班子領導，幼兒園有一班子領導，石老師就掌管全局，業務範圍:老師簽到，檢查作業教案，食堂和寢室秩序，接待學生家長，協調老師和學生的矛盾，不知石老師是否願意？”
石國鵬連忙掏出筆記本逐條記錄下來，聽見林董爭取他的意見，連忙放下筆說:“願意願意！”
林如嫣見石國鵬記錄認真，笑笑說:“石老師工作就是認真，一絲不苟。”
石國鵬一臉笑容:“習慣了，開會留記錄。”
林如嫣歡心地問:“石老師身體和精力能否扛得住，要不然，就減少點工作量？”
石國鵬搖搖頭:“扛得住，我身體良好，精力旺盛，工作越多越好，不是落伍了了，我還想多擔節課呢。”
林如嫣笑笑說:“石老師年歲大了，一週可以休息一天。”
石國鵬趕緊說:“不，全勤，在家也閒不住，來回走動走動權當鍛鍊身體了。”
林如嫣又問:“工資你看什麼樣合適？”
石國鵬笑笑說:“別談錢，說到錢都俗了，發揮餘熱，爲了教育，不能講錢。”
林如嫣大加讚賞了一番:“石老師真是杏壇老將，德高望重。一心撲在教育上啊。按學校規矩，領導層每月四千，月底有獎金，算下來每月大概六五千多元，石老師認爲合適嗎？
石國鵬點點頭:“太多了，我本打算每月千把就足夠了。”
林如嫣又補充說:“學校會分給你一間辦公室，一間住室，石老師可以把家屬搬過來來，住學校吧，方便。”
石國鵬點點頭:“有這個打算，這樣既方便又實惠，工作也方便。”
林如嫣扭頭望着李娜:“你先給石老師安排辦公室和住室，再領着石老師四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
李娜領着石國鵬出去了。
呂傑給張開誠發來幾個語音，要孩子的照片。
下課了，張開誠找到呂傑的兒子呂碩博和女兒呂雨涵，領着呂傑的兩個孩子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林如嫣和李娜也隨着來了。
呂碩博和呂雨涵顯得非常緊張。
張開誠笑笑:“別緊張，放鬆點，聽說你們兄妹兩個學習很好，也很用功，又團結同學，是班級裏的學習尖兵，今天叫你們來，我想了解一下你們是怎麼取得這麼好的成績，我好向其他學生介紹你們的先進事蹟。”
兩個孩子放鬆了許多。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
張開誠問:“知道你媽姓什麼嗎？”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我媽姓張。”
張開誠親切地盯着兩個該子問:“認識我嗎？”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說:“認識，你是張老師。”
張開誠笑笑:“不光是這些，我和你們外公還是同村呢，按輩分你們還得喊我一聲爺爺呢。”
呂雨涵笑笑沒支聲，呂碩博喜上眉梢:“我去外公家，碰到過你。”
張開誠笑笑:“真的嗎？怎麼沒和我打招呼呢？”
呂碩博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張開誠見時機已到，突然問:“你爸爸姓什麼？”
呂碩博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爸爸姓呂。”
呂雨涵則回答:“我爸爸姓王。”
張開誠笑笑，和藹可親地問:“這麼說，你們還不一個爸爸了。”
呂碩博瞪了妹妹一眼說:“咱爸爸姓呂。”
呂雨涵沉默不語。
張開誠望着他們兄妹兩個:“你爸爸從小疼愛你們嗎？”
兩個孩子爭着說:“我爸爸從小可愛我們了。”
張開誠趕緊打開錄像機。
張開誠突然問:“那麼，你們想爸爸嗎？”
兩個孩子沉默了好久。
張開誠望着兩個孩子:“呂碩博，你比你妹妹大，比你妹妹懂事，你先說說。”
呂碩博說:“我想爸爸，可是我媽不讓我們和爸爸見面。。”
張開誠笑笑:“你心裏想是這麼想的？”
呂碩博點點頭。
張開誠又問:“知道你爸爸現在的情況嗎？”
呂碩博點點頭:“知道，我爸爸病了。”
張開誠問:“將來你長大了，記得爸爸嗎？”
呂碩博說:“我要考大學，掙很多錢爭錢，給我爸爸治病。”
張開誠撫摸着呂碩博的頭說:“好！有擔當，這纔像一個男子漢嘛！”
呂雨涵見哥哥受了表揚，也說:“我長大了，也考大學，掙錢給我爸治病。”
張開誠撫摸着呂雨涵的頭:“你也是好樣的。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大的理想，很好，林校長會在大會上表揚你們呢。”
張開誠笑笑問:“你爸爸來看你們，你們見還是不見呢？”
兩個孩子又陷入了沉默。
張開誠問:“怕你媽媽吵你們？”
兩個孩子點點頭。
張開誠笑笑說:“這樣吧，我來給你們打掩護，偷偷地見，你們不說，我不說，你媽也不知道啊，這樣好不好？”
兩個孩子懂事地點點頭。
張開誠從衣兜裏掏出呂傑給他的錢說:“你爸爸可想你們了，今天下午來想見你們，又不敢，這是你爸給你們的錢，不多，但也是你爸爸的一點心意，拿着吧！”
張開誠把錢分開，每人十元。兩個孩子接住，裝進了衣兜裏。
張開誠笑笑說:“沒事了，回去準備上課吧。”
兩個孩子走出了辦公室。
張開誠把錄像發給呂傑。
呂傑發來音頻，聲音嗚咽，道謝連連。
張開誠兩眼溼潤，感嘆道:“世道變了，一個班級，留守兒童佔大半，單親家庭佔對半。這叫什麼事！”
林如嫣和李娜早就哭成了淚人。
張開誠望着兩位女士哭得如此傷心，不知道怎麼安慰。便開玩笑地說:“我說你們兩位，停一下好嗎，世界末日還沒有到來，再說你們和他不一樣，他是被女人拋棄了，你們是被男人拋棄了，你們同情錯了，應該狠男人才對啊！”
兩位仍舊淚水汪汪的。
張開誠沒轍了，索性背誦《詩經·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爲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覆關，泣涕漣漣。既見覆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爲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李娜突然直起身子，一隻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吼到:“張開誠，你這小人，你故意揭別人傷疤，讓人痛苦，心裏特別痛快，特別開心是不是？”說罷，又趴在桌上嗚嗚哭起來，張開誠束手無策，走到門口，伸出頭往外望望，回頭說:“有人來了！”
林如嫣和李娜趕緊停止了哭泣，拭去眼淚，回覆了正常。
張開誠嗤嗤笑個不停:“小樣，略施小計，上當了吧！”
林如嫣撲哧一笑:“你啊，鬼點子就是多。”
李娜破涕爲笑說:“你平常這麼幽默風趣，怎麼到了酒桌上變成了啞巴了？”
張開誠笑笑:“我那是不想表現，不想發揮，孟子說的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爲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爲也，非不能也。不想說不等於不會說。酒量也是如此，你以爲你們能喝個兩三瓶酒就值得驕傲了，實話告訴你們，我喝半瓶和喝十來瓶都是一個樣，不信試試？”
林如嫣和李娜被張開誠逗得心花怒放。
張開誠忽然嚴肅下來:“你們知道，剛纔你們那樣，我嚇成什麼樣子了？”
林如嫣笑而不語，李娜歪着頭問:“嚇成什麼樣子了，你有什麼害怕的？”
張開誠笑笑:“你們兩個要哭，回你們自己房間哭去，哭個天昏地暗，那才叫痛快，可是你們在我這哭成那樣，算怎麼回事，別人見了，還以爲我耍流氓，欺負你們了呢，你們以後讓我怎麼見人，我可是正人君子。”
林如嫣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娜不服氣:“我去，你以爲你是誰，如嫣姐，我們走，回我們房間哭去，得了便宜還賣乖！”
張開誠臉一沉，好像玩真的:“誰賣乖了，誰得便宜了，你們哭得那麼傷心，我心都碎了，還得陪着你們傷心，這也叫便宜！”
李娜無語:“你……耍無賴！”
林如嫣笑着說:“好了，你們兩個就喜歡鬥嘴，說正事，開誠，那個石老師和你什麼關係，我這樣安排合適嗎？”
張開誠回覆了平靜說:“沒什麼特殊關係，石老師工作踏實認真，靠得住，你也不小了，該卸任的也得卸任，該放手的得放手，事必躬親，多累，別拼命幹了，找個好幫手，輕鬆點吧。”
林如嫣點點頭:“謝謝你開成！”
張開誠又說了:“不過，要說私人關係，還是有點。”
李娜搖搖頭問:“你還知道私人關係，你經常不是不近人情嗎？”
張開誠反駁:“我怎麼不近人情了，這個世界只剩下我最近人請了，這些年，我可沒有少受你的氣，爲了人情，我還不是忍了，不和你一般見識？”
林如嫣插嘴到:“好了，別逗了，說說看，我想知道。”
張開誠沉默了一會:“受人點滴之恩當意湧泉相報，石老師是我初中時期的班主任，又是我的語文老師，那個時候家裏窮，沒有什麼閒書，石老師知道我喜歡小說，每一次放假，都主動把《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借給我讀。有一次，我正讀着，母親喊我喫飯，剛出鍋的窩窩頭，又熱又粘，我伸手抓一個，燙着手了，情急之下，把又熱又粘的窩窩頭放在了書上，粘爛了兩頁，我一看嚇傻了，主要是心疼，這麼好的書被我不小心弄爛了，心疼，再一個這不是自家的，人家能願意嗎，想買一本賠給石老師，一看書價傻眼了，二十元，簡直是天文數字，賠不起。沒辦法，後來還書的時候，非常膽怯，還是實話實說了，沒想到石老師態度和藹，一點氣也沒有生。還安慰了我，從那我一直感激石老師。”
李娜大笑說:“就這麼點事，還值得報恩，真是死心眼，你不說，誰知道，把書偷偷還給他得了，他會一頁一頁地查看？”
林如嫣點點頭:“看來石老師爲人很好！”
張開誠說:“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石老師業務過硬，品德過硬，我敢拿人格擔保，石老師一定盡心盡力的，交給他的任務，一定完成的完整無缺。”
林如嫣點點頭:“開誠，言重了，別這樣，不就是用一個人嗎，我信得過你。”
張開誠指着石老師拿過來的兩瓶酒說:“這酒是石老師拿來的，我不喝，放壞了怪可惜的，你們會喝酒，拿去吧。”
李娜望一眼張開誠:“你知道我們今天花了多少，一瓶茅臺多少錢，一瓶五糧液纔多少錢，兩瓶五糧液就能抵債了，小算盤打得夠精的。”
林如嫣說:“別費事了，還是放你這吧，你不喝留着招待客人，誰家裏還不存放幾瓶酒呢！”
張開誠問李娜:“飯錢和禮品錢總共多少錢？”
李娜裝出生氣的樣子，嬌嗔說:“還真拿我們當外人了不是，以後不準提錢的事。”
林如嫣也說:“開誠，別鑽牛角尖，非得算得那麼清楚嗎，這樣不好！”
張開誠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心裏不舒服……”
林如嫣沉默了一會:“算不清楚，要算啊，我們一輩子也還不清你！”
李娜眼睛又溼潤了。
張開誠一見，怕惹出更大的麻煩，連忙說:“好了好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也沒有準備還，再說我也還不起，以後我還粘着你們了，誰讓我們是朋友呢！該花！”
林如嫣會心地笑了。
李娜臉上蕩起一層喜悅:“這話我愛聽，好端端的，差點被你攪黃，以後說話注意分寸。”
張開誠望着林如嫣和李娜笑着說:“遵命！這年頭誰不愛貪佔小便宜，白喫白喝又白拿，我真是交了狗屎運了。”
三個人爽朗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