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讀書筆記

一切都消失在迷霧之中了。過去給抹掉了,而抹掉本身又被遺忘了,謊言便變成了真話。  這象一封沒有完的信,沒有人會讀,但是是寫給一個具體的人,因此而有了生氣。  黨叫你不相信你耳聞目睹的東西。  所謂自由就是可以說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承認這一點,其他一切就迎刃而解。  如果有希望的話,希望在無產者身上  ,在禁慾和政治上的正統性之間,確有一種直接的緊密的關係。因爲,除了抑制某種強烈的本能,把它用來作爲推動力以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夠把黨在黨員身上所要求的恐懼、仇恨、盲目信仰保持在一定的水平呢?性的衝動,對黨是危險的,黨就加以利用。他們對人們要想做父母的本能,也耍弄了同樣的手段。要廢除家庭是實際做不到的,相反,還鼓勵大家要鍾愛自己的子女,這種愛護幾乎是一種極其老式的方式。另外一方面,卻有計劃地教子女反對父母,教他們偵察他們的言行,密告他們的偏離正統的傾向。家庭實際上成了思想警察的擴大,用這種方法可以用同你十分接近的人做告密者,日日夜夜地監視着你。  在同他說話中,他發現假裝正經而又不知正經爲何意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可以說,在沒有理解能力的人身上,黨把它的世界觀灌輸給他們最爲成功。最明顯不過的違反現實的東西,都可以使他們相信,因爲他們從來不理解,對他們的要求是何等荒唐,因爲他們對社會大事不發生興趣,從來不去注意發生了什麼事情。正是由於缺乏理解,他們沒有發瘋。 他們什麼都一口吞下,吞下的東西對他們並無害處,因爲沒有殘渣遺留,就象一顆玉米粒不加消化地通過一隻鳥的體內一樣。  可怕的是黨所做的事卻是使你相信,僅僅衝動,僅僅愛憎並無任何意義,但同時卻又從你身上剝奪掉一切能夠控制物質世界的力量。你一旦處在黨的掌握之中,不論你有感覺還是沒有感覺,不論你做一件事還是不做一件事,都無關重耍。不論怎麼樣,你還是要消失的,不論是你或你的行動,都不會再有人提到。歷史的潮流裏已沒有你的蹤影,但是在兩代之前的人們看來,這似乎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爲他們並不想篡改歷史。他們有自己的不加置疑的愛憎作爲行爲的準則。他們重視個人的關係。一個完全沒有用處的姿態,一個擁抱,一滴眼淚,對將死的人說一句話,都有本身的價值。他突然想到,無產者仍舊是這樣。他們並不忠於一個政黨,或者一個國家,或者一個思想,他們卻相互忠於對方。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不再輕視無產者,或者只把他們看成是一種有朝一日會爆發出生命來振興全世界的蟄伏的力量。無產者仍有人性。他們沒有麻木不仁。他們仍保有原始的感情,而他自己卻是需要作出有意識的努力才能重新學會這種感情。他這麼想時卻毫不相干地記起了幾星期前他看到人行道上的一隻斷手,他把它踢在馬路邊,好象這是個白菜頭一樣。  但同樣清楚的是,財富的全面增長有毀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毀滅——等級社會的威脅。世界上如果人人都工作時間短、吃得好、住的房子有浴室和電冰箱,私人有汽車甚至飛機,那麼最重要形式的不平等也許會早已消失了。財富一旦普及,它就不分彼此。沒有疑問,可以設想有這樣一個社會,從個人財物和奢侈品來說,財富是平均分配的,而權力仍留在少數特權階層人物的手中。 但是實際上這種社會不能保持長期穩定。因爲,如果人人都能享受閒暇和生活保障,原來由於貧困而愚昧無知的絕大多數人就會學習文化,就會獨立思考;他們一旦做到這一點,遲早就會認識到少數特權階層的人沒有作用,他們就會把他們掃除掉。從長期來看,等級社會只有在貧困和無知的基礎上才能存在。  因此問題是,如何維持經濟的輪子繼續轉動而又不增加世界上的真正財富。物品必須生產,但不一定要分配出去。在實踐中,要做到這一點的唯一辦法是不斷打仗。  戰爭的基本行爲就是毀滅,不一定是毀滅人的生命,而是毀滅人類的勞動產品。有些物資原來會使得羣衆生活得太舒服了,因而從長期來說,也會使得他們太聰明瞭,戰爭就是要把這些物資打得粉碎,化爲輕煙,沉入海底。戰爭武器即使沒有實際消耗掉,但繼續製造它們,仍是一方面消耗勞動力而另一方面又不生產消費品的方便辦法。  原則上,戰爭計劃總是以在滿足了本國人口最低需要後把可能剩餘的物資耗盡爲度。實際上,對於本國人口的需要,估計總是過低,結果就造成生活必需品有一半長期短缺;但這被認爲是個有利條件。甚至對受到優待的一些階層,也有意把他們保持在艱苦的邊緣上徘徊,其所以採取這一方針,是因爲在普遍匱乏的情況下,小小的特權就能夠顯得更加重要,從而擴大各個階層間的差別。按二十世紀初期的標準來看,甚至核心黨內人物的生活條件,也是夠艱苦樸素的。但是,他所享有的少數奢侈條件——設備完善的寬敞住處、料子較好的衣著、質量較好的飲食菸酒、兩三個僕人、私人汽車或直升飛機——使他所處境況與外圍黨員迥然不同,而外圍黨員同我們稱爲“無產者”的下層羣衆相比,又處在類似的有利地位。整個社會的氣氛就是一個圍城的氣氛,誰有一塊馬肉就顯出了貧富的差異。同時,因在打仗,自有危險,結果就是,要維持生存,把全部權力交給一個少數人階層就自然成了不可避免的條件。  黨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征服整個地球,一個是永遠消滅獨立思考的可能性。  戰爭是由一國統治集團對自己的老百姓進行的,戰爭的目的不是征服別國領土或保衛本國領土,戰爭的目的是保持社會結構不受破壞。  與今天的暴政相比,以前的所有暴政都不夠徹底,軟弱無能。過去的統治集團總受到自由思想的一定感染,到處都留有空子漏洞,只注意公開的動靜,不注意老百姓在想些什麼。從現代標準來看,甚至中世紀的天主教會也是寬宏大量的。部分原因在於過去任何政府都沒有力量把它的公民置於不斷監視之下。但是由於印刷術的發明,操縱輿論就比較容易了,電影和無線電的發明又使這更進一步。接着發明了電視以及可以用同一臺電視機同時收發,私生活就宣告結束。對於每一個公民,或者至少每一個值得注意的公民,都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把他置於警察的監視之下,讓他聽到官方的宣傳,其他一切交往渠道則統統加以掐斷。  現在終於第一次有了可能,不僅可以強使全體老百姓完全順從國家的意志,而且可以強使全體老百姓輿論完全劃一。  羣衆從來不會自動起來造反,他們從來不會由於身受壓迫而起來造反。說真的,只要不給他們比較的標淮,他們從來不會意識到自己受壓迫。過去時代反覆出現的經濟危機完全沒有必要,現在不會允許發生,不過可能發生其他同樣大規模的失調,而且也的確發生,但不會產生政治後果,因爲不滿情緒沒有辦法可以明確表達出來。至於生產過剩伺題,自從發明機器技術以來一直是我們社會的潛伏危機,但可以用不斷戰爭的辦法加以解決(見第三章),爲了把民衆的鬥志保持在必要的高度,這也很有用。因此,從我們目前的統治者的觀點來看,唯一真正的危險是有一個新的集團分裂出去,這個集團的人既有能力,又沒有充分發揮作用,因此權力慾很大;還有就是在統治者自己的隊伍中產生自由主義和懷疑主義。這也就是說,問題是教育,是要對領導集團和它下面的人數更多的執行集團這兩批人的覺悟不斷地發揮影響。至於羣衆的覺悟只須在反面加以影響就行了。  雄踞金字塔最高峯的是老大哥。老大哥一貫正確,全才全能。一切成就、一切勝利、一切科學發明、一切知識、一切智慧、一切幸福、一切美德,都直接來自他的領導和感召,沒有人見到過老大哥。他是標語牌上的一張臉,電幕上的一個聲音。我們可以相當有把握地說,他是永遠不會死的,至於他究竟是哪一年生的,現在也已經有相當多的人感到沒有把握了。老大哥是黨用來給世人看到的自己的一個僞裝。他的作用是充當對個人比較容易感到而對組織不大容易感到的愛、敬、畏這些感情的集中點。在老大哥之下是核心黨,黨員限在六百萬人,即佔大洋國人口不到百分之二。核心黨下面是外圍黨,如果說核心黨是國家的頭腦,外圍黨就可以比作手。  竄改過去所以必要,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輔助性的原因,也可以說是預防性的原因。那就是,黨員所以和無產者那樣能夠容忍當前的生活條件,一部分原因是他沒有比較的標準。爲了要使他相信他比他的祖先生活過得好,物質生活平均水平不斷地提高,必須使他同過去隔絕開來,就象必須使他同外國隔絕開來一樣。但是竄改過去,還有一個重要得多的原因是,需要保衛黨的一貫正確性。爲了要讓大家看到黨的預言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正確的,不僅需要不斷修改過去的講話、統計、各種各樣的紀錄,使之符合當前狀況,而且不能承認在理論上或政治友敵關係上發生過任何變化。因爲改變自己的思想,或者甚至改變自己的政策,無異承認自己的弱點。  竄改過去是英社的中心原則。這一原則認爲,過去並不客觀存在,它只存在於文字紀錄和人的記憶中。凡是紀錄和記憶一致的東西,不論什麼,即是過去。既然黨完全控制紀錄,同樣也完全控制黨員的思想,那麼黨要過去成爲什麼樣子就必然是什麼樣子。同樣,雖然過去可以竄改,但在任何具體問題上都決不承認竄改過。因爲,不論當時需要把它改成什麼樣子,在改以後,新改出來的樣子就是過去;任何其他不同樣子的過去都沒有存在過。甚至在同一件事在一年之中得改了好幾次而改得面目俱非時,也是如此。黨始終掌握絕對真理,很明顯,絕對的東西決不可能會不同於現在的樣子。  官方的意識形態中充滿了矛盾,甚至在沒有實際理由存在這種矛盾的地方,也存在這種矛盾。  黨有計劃地破壞家庭關係,但是給黨的領導人所起的稱呼又是直接打動家庭感情的稱呼。甚至統治我們的四個部的名稱,也說明有意歪曲事實之厚顏無恥到了什麼程度。和平部負責戰爭,真理部負責造謠,友愛部負責拷打,富裕部負責捱餓。這種矛盾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出於一般的僞善,而是有意運用雙重思想。因爲只有調和矛盾才能無限止地保持權力。古老的循環不能靠別的辦法打破。如果要永遠避免人類平等,如果我們所稱的上等人要永遠保持他們的地位,那麼目前的心理狀態就必須加以控制。  黨的神祕,尤其是核心黨的神祕,取決於雙重思想。  黨並不是爲了自己的目的而要當權,而只是爲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它要權力是因爲羣衆都是軟弱的、怯懦的可憐蟲,既不知如何運用自由,也不知正視真理,必須由比他們強有力的人來加以統治,進行有計劃的哄騙。人類面前的選擇是自由或幸福,對大多數人類來說,選擇幸福更好一些。黨是弱者的永恆監護人,是爲了使善可能到來才作惡的一個專心一致的派系,爲了別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對於這樣一個瘋子,他比你聰明,他心平氣和地聽了你的論點,但是仍堅持他的瘋狂,你有什麼辦法呢?  沒有人會爲了廢除權力而奪取權力。權力不是手段,權力是目的。建立專政不是爲了保衛革命;反過來進行革命是爲了建立專政。迫害的目的是迫害。拷打的目的是拷打。權力的目的是權力。  黨要當權完全是爲了它自己。我們對別人的好處並沒有興趣。我們只對權力有興趣。不論財富、奢侈、長壽或者幸福,我們都沒有興趣,只對權力,純粹的權力有興趣。純粹的權力是什麼意思,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們與以往的所有寡頭政體都不同,那是在於我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所有其他寡頭政治家,即使那些同我們相象的人,也都是些懦夫和僞君子。德國的納粹黨人和俄國的共產黨人在方法上同我們很相象,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動機。他們假裝,或許他們甚至相信,他們奪取權力不是出於自願,只是爲了一個有限的時期,不久就會出現一個人人都自由平等的天堂。  個人只是在停止作爲個人的時候纔有權力。你知道黨的口號‘自由即奴役’。你有沒有想到過這句口號是可以顛倒過來的?奴役即自由。一個人在單獨和自由的時候總是要被打敗的。所以必然如此,是因爲人都必死,這是最大的失敗。但是如果他能完全絕對服從,如果他能擺脫個人存在,如果他能與黨打成一片而做到他就是黨,黨就是他,那麼他就是全能的、永遠不朽。  權力就在於給人帶來痛苦和恥辱。權力就在於把人類思想撕得粉碎,然後按你自己所選擇的樣子把它再粘合起來。  你是不是開始明白我們要創建的是怎樣一種世界?這種世界與老派改革家所設想的那種愚蠢的、享樂主義的烏托邦正好相反。這是一個恐懼、叛賣、折磨的世界,一個踐踏和被踐踏的世界,一個在臻於完善的過程中越來越無情的世界。 我們這個世界裏,所謂進步就是朝向越來越多痛苦的進步。  以前的各種文明以建築在博愛和正義上相標榜。我們建築在仇恨上。在我們的世界裏,除了恐懼、狂怒、得意、自貶以外,沒有別的感情。其他一切都要摧毀。我們現在已經摧毀了革命前遺留下來的思想習慣。我們割斷了子女與父母、人與人、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聯繫;沒有人再敢信任妻子、兒女、朋友。而且在將來,不再有妻子或朋友。子女一生下來就要脫離母親,好象蛋一生下來就從母雞身邊取走一樣、性的本能要消除掉。生殖的事要弄得象發配給證一樣成爲一年一度的手續形式。我們要消滅掉性的快感。我們的神經病學家正在研究這個問題。除了對黨忠誠以外,沒有其他忠誠。 除了愛老大哥以外,沒有其他的愛。除了因打敗敵人而笑以外,沒有其他的笑。不再有藝術,不再有文學,不再有科學。我們達到萬能以後就不需要科學了。美與醜中再有區別。不再有好奇心,不再有生命過程的應用。一切其他樂趣都要消滅掉。但是,溫斯頓,請你不要忘了,對於權力的沉醉,卻永遠存在,而且不斷地增長,不斷地越來越細膩。每時每刻,永遠有勝利的歡悅,踐踏束手待斃的敵人的快感。 如果你要設想一幅未來的圖景,就想象一隻腳踩在一張人臉上好了——永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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