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是週六，此刻的我，正在廚房不足一平方米的小餐桌上碼字。
小餐桌正對着一堵牆，當我擡頭看時，視線範圍不足一米。
身後圍成U字型的廚櫃臺上，堆着還未收拾的砧板刀具鍋碗勺筷，已經用過的篷篷鬆鬆胡亂堆着的抹布，沒有及時放進調味櫃的油鹽醬醋耗油，剩着的半瓶可樂，即將見底的紅酒，剛拆封的一袋香妃王葡萄乾。
竈具左側上方有個玻璃窗，我已經把它關得嚴嚴實實，卻仍然可以聽到外面世界傳來的噪音，時而是幾下砰砰的關門聲，時而是模糊不清的說話聲，時而傳來或短促或尖銳的汽車鳴笛聲，還有時強時弱——汽車飛馳而過時車輪摩擦混凝土路面的聲音，以及迎風呼嘯的聲音。
廚房沒有暖氣，沒有空調，煮早飯產生的那點熱氣早已散盡，此刻空氣乾冷，還夾雜着淡淡的油煙味。
寫到這裏，門鎖開始響動，我側了下身子，透過玻璃門板，看到成寶正在外面，小手使勁地扭着門把手（門被我上了暗鎖），另外一隻手拎着個什麼東西，可愛的肉乎乎的臉蛋上那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正望向我這裏。
“什麼事？”我問。
“媽媽，你打開門，我要跟你說個話。”他說。
我起身過去開門，轉動把手，並不全打開，只開了一條縫，將身子堵在那門縫上跟他對話。
他將手提袋舉到我面前說：“媽媽，你看我找到跆拳道服了。”
“哇，你真棒！”我笑着說。
聽了我的表揚，他很開心地提着袋子起了。我坐下繼續碼字。
02
其實，這個碼字這程本來可以提前，像之前那樣凌晨5點起牀，趁家人還沒起來活動的安靜時刻，完成部分文字或者全部。昨晚也是計劃今天早起的。
但是，可能是受涼了，昨天前半夜，成寶開始嘔吐，第一次時等不及拿垃圾桶就吐了，枕頭，被褥，甚至牆壁上都是，我的手臂、身上也有。手腳忙亂地清理乾淨後，剛躺一會兒，他又吐了。如此反覆好幾次。
快四點時，腦袋昏昏沉沉的，想着直接起來到書桌前碼字吧，但又擔心孩子還會吐，只好幹繼續躺着。躺着躺着睡着了，中間成寶又吐了一次。再醒來時，已經八點半了。
考慮到孩子胃不舒服，我臉也沒洗，衝了一下手，就直接淘米煮粥，燒熱水，清炒了一盤什錦蔬菜。
這中間，我已經把電腦打開，心裏想着儘量抽時間碼字。
成寶起牀後，我問了他感受，說是已經不難受了，吃飯也很好，我挺開心——上午可以碼字了。
如釋重負地坐到電腦前，開始琢磨寫點什麼。
成寶過來了，身子硬朝我身上擠，小聲地問他可不可以玩電腦，我說不可以，他說那玩平板呢，我說不行。他開始氣哼哼的，瞪着眼，撅着嘴，說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玩電子產品。
我把解釋了千百遍的理由又重複了一遍，電子產品對眼睛不好，當然，如果你不打擾媽媽寫文章，晚上可以玩半個小時。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再糾纏也是沒用的，氣呼呼地走開，翻箱倒櫃去了。
書桌正對着吧檯，一側緊挨着櫃體。成寶在吧檯那裏，也不知道在找什麼，踩着一個小板凳，把櫃門、抽屜一個個的打開又關上，弄出呯呯呯的聲響，嘴裏還哼着小曲兒。
我很努力地想不受他影響，卻做不到。明明是需要大腦思考寫作選題，但它不配合——跟成寶一樣，偏要注意成寶在幹什麼、斷斷續續的哼的是啥。
我只好跟他“談判”，問他能否別再搞出呯呯聲，能否先別唱歌，媽媽快快寫完文章，下午就可以帶他出去。
他沒說話，卻也配合了，不翻了，也不唱了。
03
繼續凝眉深思。
還沒過五分鐘，思考過程就又被成寶給打斷了。他在擺弄一輛玩具汽車，那是前天生日時，伯伯剛送給他的，新鮮感還沒過。
汽車有三、四十釐米左右長，可以遙控。成寶拿着操作盤。小汽車在他的操控下“呼呼”地跑着，“呯”一下，撞到陽臺和客廳間的玻璃門上，調了頭，經過幾米車程，再“呯”一下，撞到大門上。
我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就端起筆記本去了衛生間。把門鎖上，電腦放在馬桶蓋上，拉過小板凳，決定就在那裏碼字。
筆記本雖然不大，但是放馬桶蓋上還是有點大了——鼠標沒地方放。
於是，我又端着電腦去了廚房。廚房小餐桌雖說不大，但是放筆記本還是綽綽有餘的，甚至還很合適呢。
雖然也能聽到外面的噪音，但至少那些事物與我隔着物理上的距離，很容易便可以克服。
04
成寶又過來轉動門把手。
這一次，我剛打開門，他小小的身子便靈巧地一下子硬擠了進來，我沒防備，被他擠倒退好幾步。
他說玩具都玩完了，還做什麼，感覺好沒意思。我說你再想想看，那麼多玩具呢。
他說不想跟姐姐在客廳，想跟媽媽在廚房。然後，又朝裏跨了幾步，開始東張西望。我說，你想幹嗎，他說我找東西吃。我說你夜裏吐了，現在不能吃零食。
又建議他去畫畫或者用塑膠地墊搭小房子，因爲媽媽想看他畫的畫、搭的小房子。然後，不等他說什麼，就溫柔地推着他直走到廚房門外，說乖啊，搭好後喊媽媽去看啊。然後，直接把門又鎖上了。
他小手叉腰，跺着腳氣哼哼地走了。我偷偷笑了。
繼續碼字，好在思維還在連續。真開心。
我妹和我外甥來了，我笑着告訴她自己在寫文章，還有一點就要結束，讓她別客氣，一切自助，我等會就好。
我那爽快耿直的妹妹哈哈笑着說，好的好的，你趕緊去寫吧，不用擔心我們。
05
昨晚，爲求得一點安靜，躲在衛生間的馬桶邊，讀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纔讀一部分，已經被內容深深吸引。
在馬桶蓋上摘抄了筆記，被這樣兩句深深觸動——
“如果一個人掉進了水裏，他游泳的本事是好是壞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他得從水裏出來，要不他就會淹死。”
“我懷疑他的靈魂深處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創作本能，卻被他的生活境遇掩蓋，然而這種本能卻在不斷地膨脹，如同活體組織裏不斷長大的癌細胞，最後他被這種本能完全征服，無從抵抗。”
我沒有主人公斯特里克蘭的那種瘋狂與勇氣，可以拋家棄口的去追求自己所熱愛的藝術——
“就讓那熱情與夢想的熊熊烈火，燒掉所有道德與社會的羈絆，燒亮我窮盡一生的追尋”。
但是，這一點兒也不影響我在平凡瑣碎的生活中，盡力克服困難，去仰慕心中的那輪明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