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底層代碼:三觀的三關

1

人要有三觀,尤其要有一個世界觀。

什麼叫有一個“世界觀”?意思是有一箇中心,一套核心哲學,可以向自己解釋世界是怎麼運轉的,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重要的,什麼可以忽略。

您要像貝殼,含顆沙子去,經過五臟六腑的打磨,然後吐出個東西。這個東西,就變成您看世界的隱形眼鏡,您用它對世界做判斷。

問題是,世界越來越複雜,您這幅隱形眼鏡的度數,很快會不夠用,一切又會變得模糊,看不清楚。如何才能找到一副度數不會變化的眼鏡呢?

您需要一套“底層代碼”。

您的“世界觀”其實很像一個軟件,安裝之後要維護幾十年。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程序員,一個優秀簡單的底層代碼,無論如何迭代,總能幫您追到根,溯到源。

有底層代碼的人,從來不會說自己有一切問題的答案,但一定知道一兩個最重要的。就像瑜伽高手,不管身體如何扭曲,永遠能找到自己的“core”。

這套底層代碼可以用在任何地方,不管是做交易,做生意,還是做人。

《教父》中有個經典橋段:老教父對索羅佐說,我的確有很多政界朋友。在他們眼裏,賭博賣淫,人之固有惡習,無傷大雅,都能接受。但是毒品不同,沾了手,從此在他們眼中就是髒的,保護傘會瞬間消失。

老教父的代碼告訴他,黑幫這門生意,做的就是政界和警察的保護。

在市場上,代碼就是您的宏觀邏輯線,或者框架。做到極致的依然是達利奧老師。他那幾百頁的底層代碼——“無時無界”(timeless and universal)的原則,不僅迭代出了經濟規律,還找到了世界、人類這兩架機器進化的算法。

底層代碼長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您的代碼也只能自己去找。但是沙子變成珍珠的過程,其實挺像吃雞,有遊戲規則,也有通關攻略。

今天想把我的和您分享一下。一共三個關。

2

第一關:您要對“共識”有意識。能聽懂“共識”的語言。

不管是政界商界,科技金融,還是寫詩作曲,在人類社會活動這個遊戲界面的背後,有很多“無形的規矩”。這些看不見摸不到的規矩,叫做“慣例”,或者“共識”。

而這些“無形的規矩”、“慣例”和“共識”在真實世界中最深入人心、最淺移默化、最強大的應用就是:語言。

不要小看語言的威力,它能在您腦子裏生根發芽,決定什麼纔是主宰當下世界運行的“共識”。

比如,爲什麼老鷹被叫做“鷹”而不是其他?不管源頭在哪兒,幾千年來的慣例決定了今天所有人把那個在空中扇動翅膀,目光猙獰的動物和“鷹”這個詞掛上鉤。一旦共識形成,知行合一,一個組織便可以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如果您非要把它叫做“兔子”,射鵰英雄傳的場面一定會很混亂,您也很快會被射鵰組織清理出門。

這就是哲學中的“Gavagai”。

“Gavagai”是什麼意思?您本來也不知道。但是有一天,您闖進一個非洲部落,發現每當有兔子跑過時,部落裏的同學們便會跳起來嚷嚷:“gavagai!gavagai!”。

這下您大概猜到“gavagai”的意思就是“兔子”。但還得確認一下,所以下次您看見兔子時,也喊“gavagai!gavagai!”。如果部落裏的同學們有積極的迴應,就說明您猜對了,“蹦蹦跳跳真可愛的東西=gavagai=兔子”這件事就成了“共識”。換個場景,如果部落圍鍋而坐的時候嚷嚷“gavagai”,也許就是“晚飯”的意思。如果您不能用同一種語言理解這件事,也許會被“gavagai”。

同樣道理,在金融市場,如果您不和市場說同一種語言,遵守一個慣例,找不到當下的“共識”到底是什麼(比如“別跟央行掐架”),您也不會在遊戲場上玩耍太久。

舉個例子:

您可知道,在金融市場中,“流動性”這個詞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它早就變成了機器、算法和大數據的語言。

在人類的語境中,“流動性”的意思是“能賣出去”。放在在人類信息處理能力的範疇下理解,意思就是“把大單用各種手段切成小單,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回市場中賣出或買進”。

而在機器的語境裏,這種小心思沒有底褲,完全透明。因爲機器能“看到”流動性,就像昆蟲用複眼看到的視覺信號一樣。如果您非要在機器面前說人類的語言,比如“價值”,比如“成長”,我彷彿能聽到那頭的算法在嘿嘿笑。

3

第二關:您要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正在被“共識”。

李誕老師說過一句很著名的話:人間不值得。我覺得這句話還可以用在另一個地方:媒體/頭條不值得。

原因是它讓您和我都染上了一種克萊頓老師(寫侏羅紀公園那位)稱之爲“默裏-蓋爾曼失憶(Gell-Mann Amnesia)”的症狀。

症狀如下:某天您打開報紙,先翻到自己熟悉的領域,比如科技,您大概率會覺得“這記者完全胡寫,不懂裝懂”。您想的沒錯,很多文章的確都是“因爲地溼了,所以下雨了”這種“倒推”出來的“事實”。

然後,再翻到您不熟悉的版面,比如國際事務,感覺就不同了:您會覺得離您十萬八千里的沙特謀殺案,或者中東事務的分析很靠譜,儘管都在一張報紙上,沒準兒還是同一個記者寫的。但是換個領域,剛纔的感覺,您就全忘了。

美國判例法中有個概念叫“Falsus in uno, falsus in omnibus(一事假,事事假)”,意思是如果某證人在一個重要事項上作了假證,陪審團有權忽略其全部證詞。這個道理在日常生活中也適用,比如,如果有個人說話不靠譜,您很快就會把他所有的話都打個折。

但是到了媒體,好像就沒用了。在媒體強大的磁場下,人的判斷力很容易失效,會天天失憶:因爲您正在被“共識”。

再舉個例子,比如“信任”。

對這件事的共識,2008年之後突然變了。您開始覺得銀行不可靠,保險公司不可靠,信託券商不可靠,交易所不可靠,連央行也不可靠。“信任”變成了一個哲學問題:它到底是啥?從哪兒來?去哪兒了?

突然,所有人的腦袋裏被人打了一針:區塊鏈可以重建“信任”。它是一架“信任機器”。

區塊鏈的哲學很優雅:沒有信任,即得自由,建立信任的唯一的辦法是誰都不信。

它能在不給別人身份證的情況下證明您是您,能在不告訴別人您知道什麼的情況下證明您知道。它能設計出楊子榮老師行幫暗號一樣複雜的密碼。

土匪:蘑菇你哪路?什麼價?(什麼人?要去哪兒?)
楊子榮:想吃奶來了媽媽,想孃家來了舅舅。(找同行)
土匪:天王蓋地虎!(好大膽,敢來氣你祖宗?)
楊子榮:寶塔鎮河妖!(若如此,叫我山上摔死河裏淹死。)
土匪:嘛哈嘛哈?(什麼來頭?)
楊子榮:正晌午說話,誰還沒有家?(許大馬棒山上。)
土匪:好叭噠!(內行,是把老手)
楊子榮:天下大耷拉!(沒吹牛,闖過大隊頭。)
座山雕:臉紅什麼?
楊子榮:精神煥發!
座山雕:怎麼又黃了?
楊子榮:防冷塗的蠟!
座山雕:曬噠曬噠。(誰派你來的?)
楊子榮:一座玲瓏塔,面向青寨背靠沙!(一個道人。)

有了這麼強大的密碼數學和算力,把欺詐難度係數無限增大,變得幾乎不可能,大家纔不會每天琢磨如何雞賊,去考慮如何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很炫酷吧。

但是別忘了楊子榮老師證明的是假身份。

區塊鏈只是一個盒子,盒子和盒子裏裝的東西是兩件事。您仔細想過究竟什麼纔是“信任”嗎?

4

第三關:您要知道“慣例”和“共識”是不斷進化的。

上帝沒規定“兔子”永遠得叫“兔子”,或者金子永遠比石頭“貴”。奴隸制和奴隸角鬥,幾千年來都是政府支持的公益活動,背後的“共識”是自然進化規律。這種“共識”到了19世紀,只用了80多年就被抹得乾乾淨淨。

再比如,只有法幣纔是“真貨幣”嗎?只有國家主權信用才能讓您手裏的紙變成“貨幣”嗎?別忘了佈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後建立的信用法幣體系,才47年。那47年前就沒有“貨幣”嗎?虛擬貨幣完全沒可能變成新的“共識”嗎?

同樣道理:“黃金”到底是什麼?1895年,黃金是貨幣;120多年後,如果您再說這樣的語言,大家會覺得您開了個很不好笑的玩笑。因爲在今天,所有人都知道“黃金≠貨幣”。這是共識。

1895年和2018年的共識,不是同一個“共識”;如果您非抱着老摩根時代的共識不放,把黃金等同於貨幣,就沒辦法在今天的遊樂場上好好玩耍。十年河東,黃金是貨幣,十年河西,黃金就不是了。

那當下市場最強大的“共識”是什麼?

當然是全球央行這片汪洋大海的力量:“央行控制一切”,其行動決定市場結果,尤其是美聯儲。迄今爲止,沒有任何政治異動、地緣緊張、總統叫囂、戰爭威脅、奇聞異事、和花邊新聞所造成的波瀾,是央行不能解決的。

可是十年前,您認得出幾位央行行長的臉?

共識會變,但是一個新“共識”形成的過程,是不變的。

如果能發現這些信號,記錄其形成之過程,找到萬變之中不變的東西:您的底層代碼就碼好了。

那信號該怎麼找?方法有很多,其中一種是達利奧老師48場危機畫像法在這裏和您討論過)。其他方法,以後和您慢慢討論。

5

武學有四個境界:銳劍、輕劍、重劍、無劍。寫代碼也有四個境界:能讀,能寫,心中有代碼,心中無代碼。

但是最高境界,永遠不是“能用”,而是“還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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