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鎮》第五章

  石國鵬在學校轉了一圈,感到非常驚訝。

  學校規模很巨大,建築宏偉,佈局合理,設計精巧。綠化面積更是大的令人驚奇。堪稱是花園式學校。

  操場上全部鋪上了綠色塑料地毯。

  硬件施捨比得上大城市的校園。

  學校管理更是井然有序,上課時間,校園靜的出奇,沒有一個人亂跑現象。

  下課人們就像從地上冒出來似的,整個校園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鈴聲一落,校園又恢復了靜謐。

  老師們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各項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更令人驚奇的是學生課間操,站隊整齊劃一,動作一致,從遠處觀望,場面異常壯觀。

  一種欣賞之情油然而生。石國鵬心裏非常欽佩林如嫣能力超羣。

  出人意料的是林如嫣不僅能力超羣,還這麼年輕漂亮。真是後生可畏!

  由林如嫣又想到了張開誠。

  張開誠和林如嫣年齡相仿。

  在石國鵬的眼裏,張開誠富於理想,目光長遠,深謀遠慮,胸懷鴻鵠之志,論知識和能力絕非一般人能比。

  按一般常理來推,張開誠在這正好有用武之地,兩個年輕人都與衆不同,應該相互理解,有共同語言,張開誠在此理應受到重用,可是目前張開誠怎麼連個一般領導都沒有混上,難道還是因爲張開誠個性特強,兩個人說不到一塊,還是張開誠不肯合作。

  石國鵬又想起了四通鎮街面上流傳的關於林如嫣的種種緋聞。

  一個年輕離異女子,這麼風光,一直不嫁,身後一定不少的男人,甚至有更齷齪的傳聞。

  石國鵬雖然來四通鎮不久,但關於四通鎮老董的傳聞確實太多太多。

  石國鵬沒有見林如嫣之前還確實信了,但是見了林如嫣之後,轉變了觀點。

  石國鵬對林如嫣的印象很深,語言得體,舉止文雅,根本不像大街上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行爲不檢點的女子。

  那麼兩個年輕人爲什麼和作不到一塊呢?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推斷錯誤。可是又不知道錯在哪裏。

  張開誠一句話就能把自己推到領導的地位,這說明張開誠在林如嫣心裏的位置還是很重的。

  石國鵬知道林如嫣能爽快答應,絕不是市場缺少人才,像他這樣退休的人一抓一大堆;也不是他石國鵬的能力,從事一輩子教育工作的人,能力都差不多,誰也別想高出別人一大截;更不是因爲他石國鵬是中教高級。

  石國鵬知道自己的中教高級是怎麼來的,那是一點一點熬出來的,是論資排輩的原因,更是因爲他一輩子當領導的緣故。

  他不過是初中畢業,從民辦教師轉爲公辦,從小教三級二級一級,然後改教成中教,再一級一級往上晉升一直到中教高級。

  關於這小教改中教,簡稱老改教,還與老百姓口中的老改教重音呢,但是意思不同。老改教是流傳於農村教師之間的稱呼,意思是小教老師改中教了。

  老百姓不知道流傳於教師之間老改教是怎麼回事。

  農村老百姓口中的老(勞)改教一是指從監獄裏放出來的刑釋人員;二是指誰家的老母豬因爲年歲長不能生育了,或者主家不想讓老母豬下崽了,便找來譙豬匠閹掉,等追肥之後當膘豬賣掉,這由譙豬匠閹割後變成的老母豬,老百姓就稱之爲老改教。

  石國鵬自己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論知識輪能力,他與張開誠相差十萬八千里。

  張開誠至今還是中教初級,石國鵬清楚,張開誠也想過晉級,自從第一次晉級交過證件後如石牛入海,再也沒有提過。

  石國鵬想到這覺得林如嫣重用自己,絕對是因爲張開誠才這麼爽快答應的。

  石國鵬仔細推斷着,從他們談話和做事就可以看出一點端倪來。

  張開誠和他在酒店喫飯,林如嫣陪領導喫飯,湊到了一塊,林如嫣和李娜送走領導,特意回來陪他們,張開誠躲起來,李娜是學校會計,李娜主動買單,半路李娜進超市買東西,李娜把禮品送到自己辦公室,說是張開誠的,可是張開誠路上沒下車啊,也沒機會買呀,那禮品一定是李娜買的,石國鵬實在想不通,張開誠沒有和李娜交代過,李娜怎麼知道張開誠的心思呢?

  石國鵬實在想不通林如嫣張開誠李娜之間是什麼關係。

  按理說,領導喫飯時,碰到小卒子喫飯,一般有幾種表現:一是,雙方互不理睬,裝作看不見;二是,實在躲不過了,都是小卒子主動前去和領導套近乎,然後小卒子點頭哈要目送領導雄赳赳氣昂昂走出酒店後,然後再回到座位上;第三種情況是偶爾有高水平的領導在酒店碰到自己的小卒子,爲了收買人心,主動走過來,送包煙,或者送瓶酒,再假裝客氣地邀請小卒子一起用餐。小卒子當然知道這是客套話,不能去,因爲不夠格。不過就因爲飯局上領導這包煙或者一瓶酒,小卒子已經是感恩不盡,感恩戴德,然後就是拼命地賣力,似乎感覺領導對自己有感遇之恩,從此逢人便說,遇人便講,某某領導水平確實高,禮賢下士。

  小卒子說這話時有兩個意思:一是誇讚領導;二十小卒子趁此機會炫耀自己被領導看中。

  有這麼一個故事:有一個校長因外出赴宴臨時安排一個下屬替自己上課。

  領導赴宴回來時,在飯局上捎回來半瓶酒,偷偷地送給下屬,悄悄說:“這是我特意給你捎回來的,躲在門後喝,別讓人看見了,別人看見了還以爲我偏心眼。”

  下屬非常感激,照着校長的話做了,躲在門後一飲而盡,喝得酩酊大醉。空瓶子捨不得扔掉,拿回家裏放到醒目處,每每在客人面前炫耀說:“這是單位校長偷偷送給我的。”言外之意,下屬認爲自己在校長心目中地位很高,成了炫耀的資本。

  石國鵬活了這把年紀,心裏清楚得很,這種高水平的領導少之又少。

  林如嫣和李娜不是這種人,首先她們是民辦學校,自己有絕對擁有權,不會假惺惺地這樣做的;其次這種收買人心的誘餌也太貴重了,石國鵬也沒有少做這樣的事,那都是爲了敷衍了事,領導嗎嘛,一點小意思,小卒子已經感恩戴德了,不必下這麼大的賭注,一盒煙足矣,最大方的也只是一瓶啤酒,一瓶水而已,白酒一瓶幾十元,想都別想,根據石國鵬的經驗,沒有超過這個標準的。難道是林如嫣和李娜年輕氣盛不知輕重,做事不知分寸!

  石國鵬又一想,不對,林如嫣和李娜既然能闖出這麼一片天地,絕不是平凡庸俗之輩。

  石國鵬這樣推來推去,心中終於肯定,林如嫣李娜和張開誠之間的關係絕非一般。

  石國鵬弄清楚了林如嫣李娜張開誠之間的關係,欣慰地笑了,心裏輕鬆了許多。

  下午放學了。

  學生排着整齊的隊伍走向餐廳。

  初中生每人手裏都拿着一個小冊子,走着看着。

  小學生紀律嚴明,由老師領隊。

  幼兒園學生年齡小,每班都有老師和生活老師陪着。

  餐廳大而豪華。裏面分爲初中區,小學區,幼兒園區,教師區,領導區。

  石國鵬來到餐廳,許多老師都彬彬有禮地打招呼。石國鵬也彬彬有禮地回敬。

  正當石國鵬猶豫着不知去哪個區域時,林如嫣和李娜過來了。

  互相打了招呼後,林如嫣說:“石老師就去領導區吧。”

  李娜說:“碗筷都已經準備好了。在櫃子裏,上面貼有名字。”

  石國鵬來到餐廳,更是喫驚不小,那麼多人,一點也不亂。沒有一點噪雜聲,每一個窗口都排列着一對整齊的隊伍,有值班老師維持秩序。

  石國鵬本想和張開誠一起喫,突然看見張開誠混在學生區裏,在窗口打了一份飯菜,走向一個角落,和學生坐在了一起。

  石國鵬拿出碗筷,來到領導區,在一個窗口刷了卡,端着飯菜走向領導區餐桌。心裏油然生起一種優越感和虛榮感。

  石國鵬望着張開誠,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什麼滋味。

  這推翻了他剛纔的想法。張開誠與林如嫣和李娜關係並不怎麼樣。林如嫣重用自己,也許真的是工作上的需要,或者是他的一大沓子榮譽證書起了作用。

  張開誠出來代課幾十年,連個領導也沒混上,領導區去不成,又不想去教師區,索性來到學生區,也許是心裏不平衡。

  由此石國鵬想到了初中語文課本上的孔乙己,那個穿着長衫而站着喝酒的孔乙己。

  此時的張開誠和孔乙己多麼像啊!

  石國鵬剛坐下,就看見林如嫣和李娜各自打了一份飯菜,端着碗盤徑直走向張開誠,坐在了張開誠身邊。張開誠還挪了挪身子。

  石國鵬頓時頭腦迷糊了。這麼大的逆轉,就像契訶夫小說《變色龍》一樣,他接受不了。

  林如嫣李娜和張開誠的行爲和舉動已經超出了常規,換句話說,他們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如果按常理分析,結果一定是錯誤的。

  石國鵬靈機一動,轉念一想,想通了,如果按常理出牌,他們三個能取勝嗎,能闖出這麼一片天地,一定有非凡之才,想別人不敢想,做別人不好做的,而張開誠身上正具備這種素質。

  所以石國鵬大膽推測,得出新的結論:“”張開誠要麼加入了股份,要麼在艱苦創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起碼在學校謀劃和發展中參與了其中,並且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石國鵬暗自可笑自己:“也許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時代發展了,怎麼連一件事都分析不透呢!”

  石國鵬突然啞然失笑起來,想那麼多幹麼?自己已經退休,來這只不過躲過村裏的尷尬,和年輕貌美的新婚共享晚年,多掙幾個零花錢,圖個娛樂,領導不領導又能怎麼樣呢。

  可是他在長期的工作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已經習慣了察言觀色,分析綜合,形勢判斷和對未來結果的預判。

  面對新的環境和形勢,思想和意識像失控的機器一樣,不由自主地旋轉起來。

  石國鵬努力控制着思想不再失控,喫過飯後,林如嫣說:“石老師明天正式上班,今天可以回去安排一下,準備準備。”

  石國鵬騎上電車帶着李娜給他的兩瓶茅臺,兩條大中華,兩包龍井,還有兩件火腿,興沖沖的走出校門。

  石國鵬有一個獨到的見解和理論,那就是:寧當雞頭,不當鳳尾。雞頭雖小,卻能遙控全身,掌控全局。鳳尾雖然華麗無限,只能聽命於小小的鳳頭,並無實權。一個是權利無限,肆意妄爲,一個是聽命於人,身不由己,形似傀儡,孰輕孰重自個掂量。

  石國鵬來到街上。

  大街上的路燈已經亮起,明亮的燈光照亮長空。

  路邊的建築,五顏六色的彩燈閃爍跳動。

  四通鎮的夜景異常美麗。

  石國鵬在一家小喫部停了下來。自己已經喫過,妻子,不,至今還沒有領證。情人,也不正確,已經同居。時下有一個新興的名詞叫準妻子最合適不過。

  他的準妻子還沒有下班。石國鵬下車,買了幾袋準妻子最愛喫的美味佳餚。

  石國鵬的準妻子何賽花在一家超市上班。每月千把元,不管飯。早上七點上班,一直到晚上八點下班。

  石國鵬發現了知識的重要性。自己已經是垂暮之年,憑靠知識輕而易舉的的一份收入。雖然不高,但是這是四通鎮,一月五六千多元,一年十個月的工資,也能掙個六七萬,頂得上農民六七十畝地裏的全年收入。而現在農村裏每人才一畝地左右。石國鵬的額外收入在農村也算得上中上階層了。

  石國鵬回到家,把打包放到桌上,走進洗澡間泡了一會,然後擦乾身子,打開電視,坐在牀上焦急地等待着準妻子何賽花回來。

  不一會何賽花回來了。

  打扮得非常時髦。金黃色的頭髮,超短裙,透明網襪,高跟鞋。

  何賽花進門投入石國鵬的懷抱。

  好久才擡起頭問:“事情辦的怎麼樣?”

  石國鵬笑着說:“順利得很,成了,還是領導!”

  何賽花說:“你就是當領導的命!”

  石國鵬感嘆說:“領導好啊!要不爲什麼擠破頭皮當領導呢!”

  何賽花問:“你怎麼命這麼好呢,到哪都能混個領導?”

  石國鵬笑笑:“這就叫機遇,什麼是命,機遇就是命,你懂嗎?我正好碰上一個學生,是他的功勞。要知道像我這樣的都想找個工作乾乾,可就是找不到,都在家閒着呢,做生意不行,出苦力更不行,俗話說教書先生不會啥,退了休,不撿破爛就算卦。”

  何賽花問:“那個學生也是領導了?”

  石國鵬嘆了一口氣:“我正爲這事費心思呢。”

  你說說怎麼回事?

  石國鵬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一遍。

  何賽花聽後哈哈大笑:“這有什麼難的,一猜一個準。”

  石國鵬不信:“說說看。”

  何賽花:“一定是說不清的關係,那樣做爲了掩人耳目。”

  石國鵬搖搖頭:“可是他們爲什麼要掩人耳目呢,沒有一點道理,不符合邏輯。現在這事多了去了,我們這種關係還放到桌面上呢,別忘了,他們可都是年輕人,並且還都是不一般的年輕人。”

  何賽花想了想:“你說的也是,連你都想不出來,我怎麼能想出來呢。這不是爲難我嗎?”

  石國鵬說:“其實,這個學生你可能認識,每年逢年過節都來看我一兩次,我這一生啊教過的學生也不少,也只有他沒有忘記師恩。”

  何賽花聽了後,努力地想着,突然說:“想起來了,碰過面,一看就知道是個正人君子。白面書生,說話文縐縐的。”

  石國鵬點點頭:“是個正人君子。”

  何賽花:“不管怎麼說,咱得感謝人家,有時間,請到家裏來喫頓飯。”

  石國鵬搖搖頭:“喫飯還是算了吧,你看,禮品是留下了,人家加倍回敬,再請喫飯說不定人家還要回請呢,這不是明着占人家便宜嗎!”

  何賽花望着桌子上的禮品:“這麼多啊!現在這樣的人少了,你恩典他什麼了?”

  石國鵬點點頭:“其實也沒有什麼恩典,想來想去,可能是因爲當年學生時曾經借給他幾本書。你知道那瓶酒和那香菸多少錢嗎?”

  何賽花搖搖頭。

  大中華一包七八十,茅臺一瓶幾千。

  何賽花啊了一聲:“天哪,這麼貴!幾本書就能換這麼多,有錢人就是大方。”

  石國鵬立即糾正:“錯,這與有錢沒錢無關……”

  石國鵬還要往下說,何賽花打住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孩子給我來電話了,看來是不反對我們了。”

  石國鵬趕緊問:“真的嗎?”

  何賽花點點頭:“他們沒有提這事,不過好像是同意了,還把身份證給戶口本給我快遞過來了呢,明天就到了。”

  石國鵬喜出望外:“好啊,那明天我們就去登記去。我想你了。”

  何賽花嬌嗔到:“多大年紀了,還像年輕人一樣,注意身體,千萬別閃着了腰。”

  石國鵬急不可耐。

  何賽花:“我還沒有喫飯呢,再急,也得吃了飯吧。”

  石國鵬連連催促:“快點喫!再快點!等不及了!”

  何賽花笑笑:“明天身份證到了,我們就去登記,到時候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還不隨便你!”

  石國鵬又催促到:“別說話,快點喫,耽誤喫飯!”

  何賽花臉上緋紅:“我看不是耽誤喫飯吧,是耽誤你的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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